可其实,他爱不爱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心底装的,原本就是程颂,是他这张酷似旧人的脸,而已,而已啊。
“如果讲不出口的话,那就不要勉强自己。”蒋笙薇苦笑一声,远处的灯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暗暗,就像她的一颗心,落入了无边的痛苦挣扎之中。
若能重见天日,自然是好。
可怕就怕,自己的执念拖着自己,落入那万劫不复的自我催眠之中。
不知为何,她本是为他着想,不想他说出违背心意的话来,否则他日若是糟了报应,岂不是该怪在她头上,却料想不到,最后有些恼怒的人竟然是梁景和。
“我哪里勉强自己了。”他的口吻有些急躁,有些赌气。
蒋笙薇想啊,若是她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陪顾雅芝玩下去,那她岂不是也被时间改变了自己不想成为的那种人。她虽然算不上善良,可也不愿意被陈年的爱恨折磨成为复仇而活的魔鬼。
所以,不管顾雅芝用什么来对付自己,不管自己说了什么样的气话,她还是舍不得伤害她一点。
“梁景和,能告诉我你的过去吗?”这话说出来,她觉得万分耳熟,想来,竟是乔城锦曾经在自己耳边提起过几次。
那个善变的男人啊。
蒋笙薇觉得自己右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是不是仍然整日板着脸呢?
当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怀着的心思,和自己如今一样吗?
梁景和觉得今天的蒋笙薇奇怪的不是一点,似乎自从他出差回来之后,她就变得莫名其妙,常常说出一些他不能理解的话来。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不要这样子怪怪的,我好担心你。”
蒋笙薇回头看他,双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当真看到了隐隐藏在双眸中的担忧和急切。这是真的吗?眼神也会骗人了吗?
乔城锦欺负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掉。
可是如今,这人成了梁景和,她还舍得吗?她若是舍得,在Greta告诉她一切真相的时候,她就应该离开他,彻底地离开。
可是,她,舍不得。
她在等,等Greta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了,她想看看他会不会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愧疚,可是,好几个小时了过去了,他都没丝毫动静,难道Greta没告诉他吗?还是Greta料定了,她不说破,自己便舍不得捅破这层纸?
那她不得不承认,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这个少时好友还是如此了解自己,深谙程颂依旧是自己难以跨过的劫难。
“梁景和,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我,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我不会怪你的,永远也不会怪你。”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她思忖良久,说出这句话来,惹得梁景和心下蓦地一惊:难道,她察觉出什么来了?
又过了几日,梁景和就像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目的一般,每天仍旧是与她好好相处。
她无奈地想啊,Greta果真是想要考验她的忍耐力。
那次在梁景和的手机上接到Greta的电话之后,她便将号码存在了自己的手机上,每日里,梁景和去上班,她待在屋里,有很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盯着那串号码看来看去。
是啊,她猜的真准,她的确是舍不得离开梁景和啊。
尽管这场美好,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完美的骗局。
她从来都冷静自持,偏生如今又遇到了那张脸,如五年前一般,这劫难啊,仿佛在劫难逃。
她如今成了多么没胆量没骨气没理智的女人。
罢了罢了,就让她蒙蔽了自己,继续错下去吧。这么些年以来,他一直都是在行尸走肉,现在不过是要继续当个鬼魅而已。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的心已经死了,不会痛,真的不会痛了。
撑着额头思忖半响,蒋笙薇的嘴角忽而浮现起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淡淡的,转瞬即逝。
她,也要变成那样子吗?毕竟,Greta也是昔日好友。
可是,难道要任由着她借着五年前的恩怨再次折磨自己吗?
蒋笙薇为难极了。
也许,唯一让Greta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办法,只能是这样子了。
她忽地站起来,匆匆收拾之后乘了出租车直奔梁景和上班的地方,她是第一次来找他,却被告知,公司从来都没有这个人。
蒋笙薇苦笑,他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儿,笃定自己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不会在他上班的时候找他。她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初秋的风有些凉,吹起她的长发、衣角,如遗世独立的美人。
她想了好久,右手探进口袋了摸索,翻出手机来,给梁景和打电话,可是却意外地一直占线。
以前从未在意,他上班的时候她也有自己消遣的方式,基本上从不打电话给他,如今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才发现温润如他,竟也有如此多的秘密。
他说他是摄影师,在这家公司工作,她毫无疑虑便信了,今天才发现这不过是他的一个谎言,那么他们的家呢?估计也是假的吧。他连工作的地方都不愿意让她知道,又怎么会带她回他真正的家呢。
他真正的家,里面的女主人应该是Greta无疑。
是的,应该是,他是Greta的未婚夫的嘛。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好笑过。
瑟瑟的秋风穿街而过,蒋笙薇将衣服裹了裹,就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般,徒步往家,不,往梁景和的家走。
以前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走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在地上,就像是能够知道自己以后的路如何走一般。
简直傻透了啊。
她慢悠悠晃回梁景和的家,她以前基本上不会在下面乱逛,有时候下楼去趟菜市场或者超市,也是匆匆返回家,现在第一次认真看起来,发现这里的风景蛮不错的。
只是,好风景需要好心情,而她如今的状态糟糕透顶了。
脚上新买的鞋子有些不合脚,小指处磨得有些疼,她悻悻地走至单元门口,想要上楼去,可转念一想,这家啊,不是她的。
心里没来由得疼了一下,蒋笙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小区了漫无目的地走起来,只当散步了,希望可以舒缓她心中的郁结。
许是冥冥之中有预感,她越过梁景和的家所在的单元楼,往后走去。
当她看到梁景和鬼鬼祟祟,压低帽檐儿从自己家后面的单元楼里闪出来的时候,蒋笙薇不无疑惑。
他再怎么乔装打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这种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笙薇毫无注意,眼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仓惶地躲在一棵树后面,整颗心都“扑通扑通”地不停跳起来,像擂着一把小鼓。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起来,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和梁景和面对面对峙,明明心藏秘密的人不是自己啊。
梁景和走了过来,蒋笙薇将自己藏得更隐蔽,偷偷看着他的背影,他没有回家,而是步伐匆匆地走出了小区,整个过程都低着头,似乎不敢见人一般。
蒋笙薇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直到梁景和的身影在小区大门消失不见才从大树后面缓缓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扭头去看那栋单元楼,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二十一楼的位置,移动,移动,然后停到了某扇窗户上。
蒋笙薇心下一动,有种冲上去的冲动,可又暗自压抑着,不想去亲眼正视自己的猜测。
窗帘的后面,似乎有道人影一闪而过,蒋笙薇全身颤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传了过来。
不是的,应该不是的。
可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落入了她的圈套里,她早就料到自己会搬到梁景和的家里,还是其实从一开始她在这里就拥有一间房子?这房子,在梁景和房子的对面,是不是就说明她其实是爱他的,不然为何会冒着危险和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处呢?
既然如此,又何苦执迷不悟地被仇恨迷了心窍呢。
蒋笙薇长长叹了口气,朝那栋楼走去,电梯里空无一人,她按下二十一楼的键,电梯缓缓上升,她的心却沉了下来。
其实,她根本都没有想好,如果见到那个人真的是她,她该要说些什么,于是站在门口的时候,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反复复,内心既恐惧又犹豫。
她如今变得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好怀念曾经那个决断的自己。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穿着棉质睡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看到她的时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毫不掩饰。
她的手上还提着黑色的垃圾袋,嘴角一扬:“先进去吧。”她淡淡丢下一句话,绕过蒋笙薇走至一旁将垃圾丢掉,回过身看到蒋笙薇仍旧愣在门口。
“怎么了?”她走过去,率先进门,站在里面看她,“既然来了,怎么不敢进来呢?”
蒋笙薇深呼吸,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走了进去,顺手关上门。
“雅芝。”她站在玄关处,看着Greta,“你怎么会在这里?”明知故问。
“拖鞋很多,随便换双吧。”Greta没回答,转身去拿饮料,“要喝点什么?橙汁?”
这种相处方式完全不是重逢后她们的相处之道。
可蒋笙薇素来比较自持,听闻此话,换了拖鞋之后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都可以,随意。”
Greta端了两杯橙汁过来递给她一杯,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轻轻啜了一口橙汁后,方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你终于发现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梁景和?”她一只手捧着橙汁的杯子晃来晃去,橙黄色的液体落在她眼里,让她觉得头晕脑胀。
Greta脸上的笑意外地有些疲惫:“也许是我想要赌一场吧。”她的目光,落在了窗户旁那架望远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