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府:
骚神:天真他妈冷,要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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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天真冷,恰赶上“创意广告”的暖气坏了,整个屋子跟地窖差不多,墙面上能看到白色的霜,在电脑光线的反射下闪闪的发着银光,水杯里的开水霎时间可以冻僵,穿着三层保暖棉裤,戴着大棉手套和狗皮帽子,还是透心凉心飞扬。
员工的狗皮帽子是连大色大爷派发的(事后要还)。
兼职当伙夫完全因为烧火的王寡妇,其实王寡妇芳龄才十八,还是个未经开发的雏儿,只因当了两年九岁便夭折的地主儿子的童养媳,就得了这么个雅号,也悲哀的成为了社会转型中的落伍者和牺牲品。
由于出身不好,王寡妇几经波折才能在伙房站住脚,期间又受到同僚中几个中年妇女的欺负,真可谓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也砸脚后跟。就在这时,连帅哥像天使一样降临人间,给了她温暖,给了她爱情,给了她,一个大胖小子。
色字头上一把刀。连帅哥和王寡妇的事情败露之后,王寡妇和孩子的下落也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风烛残年的连帅哥不想再提当年的事儿,就像一块愈合的伤疤,随着岁月的流逝连痕迹也越来越淡,但如果无意间碰到,还是会疼。
贪污的狗皮帽子只交了一半儿,剩下的保留至今,可能想留个念想,或是等着它们成为古董升值时大捞一笔,后者为连大爷的玩笑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能把尘封已久的回忆翻出来,还供外人戏谑,足见他对当年荒唐行径的释然。
马上要中秋节了,要是完不成连哥规定的任务,谁也别回家吃月饼,文香抖着手摘掉头上的狗皮,看着镜子中被弄乱的发型和花了妆的脸,此时耳边又传来连大色大爷的阴阳怪气,真想卷铺盖卷滚蛋。
几年下来这种话她说过成千上万遍,早上睡不醒时,午夜加班时,拖欠工资时,工资不够花时,不够花又不给预支时,被连大色大爷欺负时,甚至好多无缘由的时刻,可从来没有付诸实施过,她总是在想法刚蹦出来就打退堂鼓:离开这儿,我还能干些什么?
文香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十天后,也就是中秋节的晚宴上,面对觥筹交错的家人,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晶莹剔透的黄马褂酒瓶,面颊绯红的妹妹,文慧不可置否的说:我给连哥打电话帮你辞职了,大姐能养得起你,和小雨那穷小子处对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逃避一次次的相亲,文香决定拿‘雷公嘴’当挡箭牌,先过了大姐那关再说。‘雷公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注定是炮灰一堆,还以为白毛驴子丢后因祸得福,喜滋滋的合不拢嘴,三天两头往城里跑。
他没日没夜的操劳,两只手食指和大拇指肚子的皮蜕了一层又一层,红红的肉好像猴崽子的屁股,钻心的疼,指甲盖儿扭曲变形很有脱落的可能,可当他把劳动成果——五斤一丝不挂的瓜子儿摆到蚊香面前时,她却咧着嘴问:你不会用嘴嗑的吧!
太伤心肝肺了,哪怕是个疑问句也行啊!
他不气馁,继续软磨硬泡,她懒得理他,他就帮着其他人干活儿,印条幅,装牌匾,焊支架,跑腿买东西,还打扫卫生,倒垃圾,高兴的连大色大爷那几天嘴巴不住的夸奖蚊子,说蚊子这也好,那也好,是店儿里的顶梁柱,恶心的连芳姐都笑了。
雷公嘴贴在文香耳边小声嘀咕:哎?那个叫小雨的,是不是聋哑人呀,就没听见他说过话,挺好个小伙子,咋这惨呢,哪个姑娘看得上啊?文香瞪了一眼,哐哐哐的敲击键盘:你才哑巴呢,世界上就你知道嘴是嘎哈用地。
文慧被彻底折服了,认定了雷公嘴就是妹夫的最佳人选,一天几通电话的做妹妹的思想工作,昧着良心夸奖他长得多么帅,多么会来事儿,还中了邪似的相信他的承诺:三年内必保盖起二层小楼。
要不是邢法的死,文香和小雨的事儿肯定不会这么快东窗事发,根据多年的生活阅历和亲身体验,对付一个有嘴无脑的男人简直绰绰有余,姐姐那边也做到了左右逢源,反正文胖子从来没把成家立业当成什么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此处加个备注:文胖子虽然生性风流,二十岁就已阅人无数,但对于男女之事仍是个懵懵未懂的孩子,每次拍拖仅局限于搂搂抱抱亲亲嘴,哪怕对方再要求亦不会越雷池半步,堪称卖艺不卖身的绝世好女子。
她常常想,要是和小雨办了‘那个事儿’,家里会不会就同意两人在一起了?
文香生来胆子小,就怕什么鬼呀神儿呀的,体质弱,也容易招这些东西,五岁时突生怪病,经‘大神’的天眼诊断,她原是太上老君身边的童女,因犯天条被贬下凡间,要想平安无事在人间赎罪,必须烧个‘替身’代元身去地狱受苦,才能在转世轮回时重塑仙体。
按照‘大神’的话,文香的舅舅凌晨两点扛着外甥女的‘替身’徒步走到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心惊胆战的烧掉了它,还念了一些叽里呱啦的咒语,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头黑猪拼了命的从身边跑过,吓得他妈呀一声,果断尿了裤子。
邢法遗体运回家当天,文香也前来探望,其余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瞻仰了老同学最后一面,只有她躲在门口,两条腿直打颤,连屋门都不敢进,晚上就做了个梦,还是好多年前的事儿,邢法给她写情书,嬉皮笑脸拉着她的手不放。
吓醒时满头大汗,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感觉邢法的鬼魂就在屋子里,听说鬼都是小个儿子,一米不到,没有脚,走路用飘的。她蒙着被打哆嗦,厕所里好像有声音,不想看又情不自禁的探出头来,妈呀,墙角怎么蹲个小孩啊?
文慧把妹妹接回家时她已经高烧不退,说起话来胡言乱语,一天没吃饭连翻身都费劲儿,嘴唇皲裂,面黄眼红,鼻孔喷火,喂啥吐啥却哭喊着要吃井沿儿上结的冰,这下可好,吃了足足有二斤。
还是那个‘大神’,不急不慢的摸了脉,裹了口烟袋嘴说:最近见过死人吧……这个人岁数不大,是横死的……死的不甘心,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这孩子在场啊……被附身了……那孩子的死,也就三两天的事儿吧……
对对对,太他妈对了,‘大神’不愧是‘大神’,那可咋整啊,您赶紧给瞧瞧啊!‘大神’又发话了:今晚上十来点钟吧,约莫着道上人走净了,你拿几张黄烟纸,不用多,几张就行,朝着孩子的头上,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让她向地中央吐口吐沫,然后翻个身,你拿着纸在门槛里烧一张,其余在门槛外烧,烧完之后十来分钟吧,把所有的门全锁上回来睡觉就行了……
文慧迫不及待的问:那我老妹儿啥时候能好啊?
‘大神’好一阵若有所思,说:明个儿就能见好,不过事儿恐怕不能利索,就怕三天两头来折腾人,你找个地方买个全身黑毛的猪崽子吧,养到来年三月三,三月三那天杀了,找亲戚朋友一起来吃,人越多越好,最好一顿吃光,这病啊,就好了……对了,卖猪崽子的时候,人家要多少钱是多少,不能讲价啊,要不然就不灵了。
文慧蹲在地上烧纸,心里却想着黑毛猪崽子的事儿,最近只听说闫兽医家的母猪要下羔儿,凭着老妹儿和他女儿的交情,给留个猪崽子应该不成问题,价钱也不能高了,可要是没下出黑毛的可咋整?想到此处忙对着燃烧的灰烬祈祷:保佑闫兽医下个黑毛猪啊……不管你是哪路的鬼呀,给你烧钱了,你收到了就放我妹妹好吧,来年三月三,定保给你送个大黑猪去呀,放我老妹儿好吧……快来收钱吧……
真神了,第二天文香就好了,早饭吃了十二个粘豆包。可文香不知道就在前一天晚上,她昏昏欲睡时,大姐偷看了她的短信,并以她的名义和小雨聊了一晚上的天,不但得知了两人的关系,还将计就计说要是买不起楼那就拜拜吧,我不会和个穷光蛋结婚的,伤心的穷光蛋眼睛都哭肿了。
文香并未察觉姐姐的阴谋诡计,只是纳闷为何小雨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的话,还颇有些许讽刺的意味。文香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大病初愈的她狂补不止,补的看什么都想吐,最后只能咕咚咕咚的喝茶水来清理肠胃。
文设计员没想到中秋前夕那段日子竟是她在工作了七年的‘创意广告’的最后一段时光,之后她就被双规了,手机没收,电脑断网,大姐抛弃了城里家中的一切,更不顾刚上高一女儿天天对老爸厨艺的抱怨,蹲守村里的红瓦房,连老妹儿尿尿都要跟着。
最后那几天小雨不冷不热的,问他怎么了吭吭哧哧的也不说,真想抽他几耳刮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文香琢磨了半天才整出这句诗,只可惜没有月亮,整个天空黑的像个上了锈的锅盖。
暖气终于修好了,夜宵还是猪肉炖粉条子,主食不光有大米饭,还有叉子饼,热乎的叉子饼可好吃了,这次的粉耗子(加工失败变成一坨的粉条)也多,嚼在嘴里哏哏的香。突然想起了水耗子牌鞋垫,心里好难受,眼圈也湿润了,文香拿起身边的狗皮帽子,抡圆了胳膊朝小雨的背影砸去……
一个蹦蹦跳跳的大活人,咋会说没就没了呢?几个小时前还在群里和大家胡扯呢,咋会说没就没呢?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只不过睡着了而已,脸色苍白,那是太冷了,他不过在开玩笑,快看,他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直到邢法的遗体被火化,看着骨灰匣里的一堆灰白,明白才恍然大悟,邢法那小子真的死了,永远的离开他们了,带着遗憾,带着泪水,带着不情愿,带着对人世间的留恋,永远的离开了人世间。
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的一碰就会粉身碎骨,生命竟是如此的渺小,一个小匣就可以成为它永远的家园,生命竟是如此的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欣赏点滴繁华就如流星般陨落消散。
生命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人为什么活着?
为了寒窗苦读数十载后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为了削尖了脑袋钻进尔虞我诈的社会大泥潭?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过着让自己都崩溃的生活?为了让别人看看你多厉害,有权有势挥金如土?
说到底不都是活给别人看吗?啊……啊……啊……原来如此,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什么证明自己,什么顽强不屈,什么不甘于平庸,不过是为了鲜花、掌声、金钱、地位所精心制作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又怎样,当今社会就是这样,你不与世人同流合污的下场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可那些诚诚恳恳劳作的人呢,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拥有最基本的权利就行,他们的心肠也不坏,孝顺父母尊老爱幼,对爱情忠贞,对友情实在,称不上几好公民,但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儿。
他们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也只有他们还喜欢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给了他们什么?除了不公,除了寒心,除了绝望,他们什么也没得到。那么多大奸大恶之徒整天潇洒的连屁都冒着青烟,而与世无争勤劳朴实连超市多找了两块钱都会跑几条街归还的好人,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忍受失去亲人的痛楚?
哪里来的天理,天理肯定没长眼珠子,要不然就是长在屁股底下被它坐的稀巴烂了!
原来如此,我们眼中看到的一切不过全是幻影,来一阵风一切都会无影无踪,多少无辜的人惨死,多少善良的人性毁灭,俗世在沧桑之后容颜尽改,不留痕迹,不管你执著或者放弃,混沌或者光鲜,最终的结局都一样,色身化身,尽归虚空……
王骁玮认为明白的‘三观’已经严重扭曲了。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有思想有觉悟的当代大学生绝不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应该以一颗平常心去看待生老病死,怎么能因为一场意外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在这里愤世嫉俗有什么用,故人终究成了已故之人,伤心难过也是徒劳无功。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社会负责收纳你,陶冶你,历练你,激发你,培养你,而你呢,稍有不如意就发社会的牢骚,把人家贬低的体无完肤,好像是人家把你置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忘记当初是怎么跪着求着‘混社会’了。
得了便宜不卖乖的人最可恨,还不如那些投机取巧的呢,后者起码还有职业道德,中饱私囊的间隙还能给社会做点‘贡献’,哪像‘有些人’只知道一味的榨取,到头来连句知恩图报的话都没有,净想着诋毁和抹黑别人,做人做成这样活着才没意思呢,***都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嘛,再说了,邢法要是不干那种工作,能出那种意外吗,只能怪他命不好,选错了路……
明白把手中的牌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说:不玩了,跟你这资本家真是没共同语言,你,你你就是个冷血动物,挣钱挣疯了。
袁野见状忙起身拉住她说:怎么又掐起来了,快坐下,这把我赢定了,咋地,想耍赖啊?一婷,帮我看住明白,你那瓶啤酒就免了。赵一婷忙说啊啊啊,白姐你你你可不能走啊!
王骁玮想他这是干什么呀,放下手头繁重的工作,恳求袁野和赵一婷帮忙,千辛万苦的把明白约到了家里,不就是为了让她开心,为了让她走出失去朋友的阴影的吗?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说没就没了,一时之间谁也接受不了,思想难免偏激,情绪难免激动,他怎么就不能让让她?
他满脸堆笑也去拉明白的手:好好好,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是我的人生观有问题,我冷血无情,我世界观也有问题,我见钱眼开,我唯利是图,我……哎呀,我以后一定改……
明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重新坐下后把桌子上的牌扫的胡乱,说我不记得我的牌了,重新开始吧,袁野轮到你洗牌了吧?袁野一愣,哭丧着脸去捡牌:不带这样的,好不容易要赢一把,你们故意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四个人打了两个小时牌了,干别,谁第一个全出去,其余三个人就要任其摆布,不服从命令就得喝啤酒,上一把明白赢了,让赵一婷斗五分钟鸡眼,现在她还晕着呢,袁野死也不学猪叫,只好喝了一大杯啤酒。
赵一婷用豹子四灭了明白的顶天龙,却死在了袁野豹子六的手中,三人都不要,他扔出了从七到勾的五龙,还不要,两个K,两个2,还不要,那两个A也一定没有人管的上啊,胜券在握喽。
就在袁野要把手中最后的那张小五扔出去的时候,一直默默无闻的王骁玮开口了,说你放那,谁让你出了,三小毛三管你的两A,小样的,剩一张屁大的小牌了吧,你剩大王也没用了,一把龙全扔……
袁野的牌技实在不怎么样,和马乔豪范一个毛病,先捡大的出,把最小的剩下,还不记牌,初次和他玩的人会被他的迂回战术吓住,以为牌好得不得了,不敢管,故他很容易当皇上,不过时间长了,人人都摸清了他先大后小的习惯,总会在他要突出重围的那一刻突然来一枪,让他连死都不体面。
王骁玮并没有故意让他难堪,手中的牌很让人头疼,三个小三,其余的全连,要是保屁股的仨三被人管住了,他铁定得被抓住,故不敢轻取妄动,只能伺机而行,盘算着桌面上和各人手中的牌,胸有成竹才扔出了杀手锏。
明白被迫吃了整根儿蘸了芥末油的香肠,鼻子都喷火了,冲进厨房灌凉水,赵一婷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二十个做了足足十分钟,袁野说你这人可真阴啊,为了不脱掉最后的内裤,又气鼓鼓的喝了整瓶啤酒。
不知三人出于有心还是故意,‘臭打手’袁野总是被捉弄,他又不甘心,就接二连三的喝啤酒,终于倒在沙发上昏迷不醒,赵一婷工作了一天,下了班就被老板叫过来作陪,早已经疲惫不堪,哈气连天的直淌眼泪,说去上厕所半天了也没回来,原来坐在马桶上睡着了。四个人的通宵大计就此泡汤。
明白把赵一婷背到卧室放好,走出来轻声说:给袁野拿双被子盖吧,下半夜温度低,一婷睡了你的房间,你出去找个地方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屋子,小点声,别吵醒他们。
王骁玮点了根烟,哼了一声:安排的够好的了,看样子能当领导了,给我安排安排终生大事呗,边说边咳嗽。明白边穿衣服边笑道:不会抽还装,好烟都被你浪费了,王老板,赶紧洗洗睡吧。
“时间还早回去干吗?你那屋子真不是人呆的地,要不然你搬过来住吧,我睡沙发就行,真的,不开玩笑。”
“地方再破,再不是人呆的地,那是属于我的,住着踏实,人,穷也要穷的有志气。”
“行行行,我自讨没趣,你爱咋地咋地吧,那么尖锐,我算服了你了,再陪我玩一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