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口:我和王骁玮好了。
汤庆头也不抬:之前因为什么吵架呀?
明白疑惑的问: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啊?
汤庆继续照着镜子贴眼睫毛:你不是说和‘大力丸’和好了吗?
明白说,什么呀,我是说我俩好了……
汤庆转过头来:你们俩不是早好了吗?
明白瞪了一眼,说,没有,才好的,之前只是朋友,才好没几天。
汤庆哦了一声,坏笑道:才好的,那好到什么地步了,呵呵,那个了吗?
明白红了脸磕磕巴巴:说说说说什么呢,哪哪哪哪个呀?
汤庆笑道:没有就好,这女人呀还是矜持一点儿,何况那个‘大力丸’,哎不说了……
明白尴尬的笑了一声,不知该怎样接话,又怕她继续追问下去,赶忙蹲下来给她穿上了皮鞋,催促到:快点吧,大美女,不化也好看,又不是相亲。汤庆回嘴:我又不是你,其实‘大力丸’挺不容易的,能看上你这样的,哈哈……
掰着指头算一下,汤庆有五年没见过张岭了,学生时代的交情本来还好,送还他的情书后就再也不好意思面对他,要不是邢法的事儿,两人的关系可能一直停留在点头之交的老同学上吧。
她本不想来的,要是让‘老头儿’知道了,非又抽风不可。明白拍着胸脯保证:强哥那边我来搞定,老大,陈凤,啊呸,陈思孤身一人回大连了,人又联系不上,她和隋龙为什么分手啊,那天晚上,‘赫拉尔传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汤庆说你知道发生什么又能咋地,当初你就不看好陈凤和隋龙,如今分了,不是更好吗?再说,张岭是隋龙的人,当然什么都向着他,把我拖来就能保证他说实话了?
明白一脸坏笑:我保证张岭那小子对你贼心不死,为了讨好你,他也会说实话的。汤庆打了她一下,说滚犊子吧你。
张岭的确还对汤庆存有非分之想,但明白估计错了,他并没有如实相告陈凤离家出走那晚的事儿,声称当时他不在现场,要不是大班长打电话,他还蒙在鼓里呢?‘不在现场’四个字的分量够重了,足以停止相关问题的讨论,大班长仰头沉思着,有点不相信他的话。
汤庆扯了一下明白的衣领,说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吧。张岭忙起身说:那有啥情况打电话吧,我就不送大班长了,汤庆,那个你留一下呗,我,我有点事。汤庆抓住明白的手:有啥事你就说呗。
明白离开后,汤庆如坐针毡,低着头咬着饮料杯里的塑料管,很快就嚼断了,想吐又不好意思,含在嘴里不知如何是好,手机滴的一声,是明白的短信:你要像间谍一样插入敌人的心脏!组织等待你的凯旋。气得她直朝上面喷吐沫。
张岭淡淡的说:你过得好吗?阮强对你好吗?听说他在忙考研啊,真有志向,咱们废物班的第一个研究生啊!
汤庆笑笑说:哪里,还不一定考得上呢,不过,我对我老公有足够的信心。
张岭明显不高兴了,脸拉的老长了,切了一声说:研究生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还不如隋大少的司机呢,念完研究生都快三十了吧,这半辈子净整那没用的了,钱挣了几个?到时候连房子也买不起,老婆孩子还养不起,我看阮强念书都念傻了吧?女人需要的是什么?安全感,阮强能给你安全感吗?
汤庆打断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管好自己得了,你到底有事没事,我没工夫跟你在这扯犊子。
张岭没在反驳,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对面杏眼怒瞪的女孩,亦如多年前那样,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高傲,那么美丽,淡淡的装扮掩饰不了她素颜的清新,不由得看得痴了,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我还能不能得到你?
早上汤庆花十块钱买了五张彩票,一共中了二百元,创了历史新最,可乐坏了她,忘记之前的血本无归,张罗着请客K歌,对着电话那头的明白大放厥词:去他妈的吧,攒个屁钱,开个屁专柜,买个屁房子,结个屁婚,末日一来,全部傻眼。
经过张岭的一顿挖苦和贬损,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扬眉吐气的想法重新涌上心间,末不末日钱都得省,再怎么省彩票得买,没有付出哪里的回报,天上真能掉馅饼也得有体格接得住啊!
只要住着楼房,穿着名牌,背着名包,能从别人身边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哪怕坐公交车别人也会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你。他们不会介意你每月还房贷时的窘迫,一顿三餐是馒头咸菜,逢年过节心就慌慌,因为他们眼中的你,早就定格为光鲜亮丽了。
阮强没有对汤庆的说法做任何的评价,他已经不屑和她交流了。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一个如此爱慕虚荣的人,当年的‘老太太’哪里去了,那个说露宿街头也要和他白头偕老的‘老太太’哪里去了,那个说即使外面焰火满天,也会陪着他蹲在草屋里烤火盆的‘老太太’哪里去了?
时间真的能磨损一个人的信念吗?变纯洁为腐朽,变善良为嫉妒,变真实为虚华。非要等到时光飞逝,错过的年华成为永远的遗憾,奔跑的筋疲力尽不得已停下,回头发现踩过的鲜花已经腐烂,不禁愕然了,你的初衷并不是极速狂奔呀?
那你的初衷是什么?你全然忘记了。
盯着眼前的打卤面发呆,接连一周的午饭都是这个,卤子连肉丁都舍不得放,两点钟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他忍;家里断了桶装水,喝的是漂着黄油还有股子铁锈味儿的自来水,他忍;她说以后晚上别再学校吃了,最便宜的兰州拉面也要四块钱吧,四块钱能买两斤好面条,够吃一礼拜的了,从学校到家里要走二十分钟,少背了五个单词或一道政治题,他也忍。
谁叫他没本事呢?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炸庙了,样子和泼妇骂街没有啥区别:啊,我他妈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让你妈送两袋儿大米多少天了,还没送来,你家不就是种水稻的吗,真抠,留着钱填活她闺女呢吧,好啊,不是和她闺女关系好吗?老了那天别指望我养活她,我告诉你阮强,他们要饭我都不养活,丢脸也丢你这个做儿子的……
阮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他的爱人,他的‘老太太’怎么能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她也有父母,她的父母是长辈,他的就不是吗?对面气呼呼的掐着腰的女人是谁?她是个冷血动物吧,他竟然和这个冷血动物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天啊,太恐怖了。
之后他就住到老韩那里去了,说到了冲刺阶段,分秒必争,正好老韩也考研,可以互相多交流交流思想。理由太牵强了吧?老韩住在学校的大宿舍,里面根本没有空余床位了,两个大男人光吧出溜的睡一张床,恶不恶心!
千不该万不该,汤庆不该闹到学校去,宿舍吵完追着到了图书馆,吵得保安部都出动了,各个楼层的莘莘学子全部扒着栅栏看热闹,忘记了考研或考公务员的历史使命,没心没肺的朝下面指手画脚。
自那之后,阮强永远搬出了两人的小家,同时也结束了和汤庆长达八年的爱情,他的初恋,就这样毁掉了,到底谁伤的更重?离开的那天,下了鹅毛大雪,这个冬天第一场正儿八经的雪,下雪的时候,天气会格外的暖和,他只穿了件薄外套,还散发着汰渍洗衣液的香味。登上出租车的时候,他忍不住朝家里的窗口看了一眼,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光一闪就消失了。
不是说好谁都不许回头的吗?
汤庆抱着明白嚎啕大哭:我也舍不得他呀,八年呀,八年的感情呀,咋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可是……呜呜呜……我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八年呀,有八年的感情基础,还是过不下去了,她和王骁玮才几天呀,认识也不过七个月而已,两人虽然上床了,可他并没有给过什么承诺,甚至连‘我爱你’也懒得说,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或是他发现她太差劲了,想让这段感情稍纵即逝。
‘明白,白活,活不明白……’这是三大霸常玩的词语接龙,现在看来,明白不但活不明白,还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在乎王骁玮,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男人,一个在生活和理念上和她有着千差万别的男人。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变的如此的敏感、多疑、小心翼翼,睡不着觉了总喜欢翻看他发的短信,看了会很生气,生了气了还会默默的哭,哭了又笑,骂他是混蛋,抱着被子当成是他,跟个傻逼似的。
上床当天就吵架了,这事儿全怪明白,她的主观臆断和无理取闹完全激怒了王老板,他说你真行呀,我我我我……我到最后也没我出个子午卯酉,哐击一声就挂了电话,再打就关机了。
明白睡醒的时候王老板正在刷牙,另一只手接着电话,嗯嗯嗯的答应着什么,想起之前的种种,她的脸不禁又红了起来,穿着内裤跑过去抱住他,他也不老实,用肩膀和头夹住手机,腾出手来摸她的屁股,两个人闹来闹去,终于把可怜的 iphone4掉到了水池里。
她自告奋勇帮他系领带,下手太重把他的脖子拉了一道口子,他拿衣服甩了她一下:你可真够笨的了。他拿着手机下了楼,上来时还在接电话,具体来说,她醒来后,直到他离开,他一直在接电话,咋就那么忙呢?
他塞给她一打百元大钞,说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会?然后继续对着电话滔滔不绝。她看着手里的钱,有点发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楼。这钱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给她钱,不会是为上床付款吧?把她当什么了?
想到这她就发疯了一般,拼命的拨他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冲到窗户那儿竟然看到了他的身影,打开窗户喊他竟然不答应,一气之下她就随手抓来东西朝他的身影抛去。
其实那是王老板让她捎给赵一婷的钱,‘云水谣’一个辞职工人的工资,他有急事必须马上出差,连回家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事先又没和明白交代清楚,等想起来给她打电话时,竟看见一张张红色大钞从天而降……
汤庆问:那钱呢?明白苦笑了一声:钱是全捡回来了,可人呐,哎,别提了。
王老板的电话终于接通了,语气冷的吓人:有事吗?明白忙说对不起呀,真是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吧。电话那头好长时间也没有声音,她说,你,你怎么不说话呀?他哼了一声:跟你这种没脑子的人有什么可说的?她嬉皮笑脸:是我没脑子,你有脑子,王老板就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了。
咋听咋像讽刺人呢,不过电话那头没有计较,还是死一般的沉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明白急了,说王骁玮,你怎么了,说话呀,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不和我说说?王骁玮终于开口了,只语气认真的问了一句,没等回答就挂了电话。
“谁是你第一个男人?”
恍惚记起了什么,那晚两个人恩爱过后,他说去厕所,下床后故意掀开被子,好像他的眉毛还皱了一下,现在想来他是要看床单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呀?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怎么能这样污蔑她呢?其实那晚完事之后,明白也偷偷看过,可床单干干净净的,除了有点潮湿,那是两人的汗水吧。她也搞不懂为什么。
她的心彻底被伤透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他自己明明说过,他不是处男,所以也不会要求将来的老婆是处女,现在又问谁是她第一个男人,简直太可笑了。汤庆劝慰:现在知道‘大力丸’的为人了吧,拉到就拉倒吧,吃亏就吃亏吧,谁让女人是弱势群体呢!
她真的不甘心呀,刚好了没几天就拉到,这可是她的初恋啊!拉到也要说清楚,她从来没和别的男人上过床,爱信不信!可他就是不接电话,赵一婷、袁野的电话也不接,还玩关机,一关就是好几天。
她真的要崩溃了,经理也趁火打劫,说这个月不把上头规定的药品全部推销出去,咱们都得滚蛋,不是吓唬人,自己吃也得吃完指标,我告诉你们几个小年轻,我可不是吓唬人。
业务经理最喜欢狐假虎威,专门欺负几个小年轻,尤其明业务员,见她力气大,送水工都辞退了,统统让她扛,你扛不扛,不扛就请走吧,为了生活,为了年终那个‘兢兢业业’奖奖金,明业务员忍了。
这些委屈,这些隐忍,明白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苦难,别人的关心,别人的愤愤不平,和别人的嘲讽一样,对她来说都是伤害。她是个要面子的人。
老天爷也作弄她,好好的电梯突然维修了,那可是正五层B座啊!她脚下一歪,连人带桶摔在了楼梯上,水桶咕噜咕噜的滚下去,磕在墙角喷射出耀眼的水花。一个水桶要赔五十块,还不能让同事们渴着吧,最便宜的‘冰露’得两箱,有个SD的大姐简直是水缸,一顶三呀!
钱钱钱,万恶的钱,都他妈是为了万恶的钱。长久积压的愤懑终于爆发了,她冲下楼朝着汩汩泉眼一顿拳打脚踢,只踢的山河破碎虎啸龙吟,只打的双手红肿虎口生疼,最后浑身湿漉漉的缩在了墙角。
电话响了好久才掏出来,信号不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亦或她根本没心思听。她哭着一遍遍的说:王骁玮你在哪里呀,王骁玮你在哪里呀,王骁玮你在哪里呀,王骁玮你在哪里呀……
那头还真是王骁玮,他不是故意不接明白电话的,这几天集团内部开秘密大会,要求像高考阅卷人员那样足不出户,手机全部上缴。这不,刚被‘放出来’就给她打电话了:你别哭呀,是我的错,我,我好想你呀!
两人分手好久了明白还会忍不住骂自己贱,人家一句‘我好想你呀’,她就找不着北了,把之前所有煎熬抛出了太阳系,冒着滚蛋的危险,屁颠儿屁颠儿的买张飞机票飞去了TJ,连第二天邢法烧‘三七’都忘记了。
明业务员扛了几个月的水桶,还是没有换来业务经理的手下留情,不仅如此,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元旦过了才给,双方差点闹到了法院。来安海的前两个月明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靠之前口囊肚攒的那点微薄老本儿过活,有时候还敲诈一下何青。他妈的,想想这一年的遭遇,她就忍不住飙脏话。
不过,关于一时冲动飞去了TJ,她一点点都不后悔,如果再给她一百次机会,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飞去,哪怕是非洲呢。那应该是他们恋爱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仅有几天,而且真正属于两人的时间并不多,虽然不久后就分手了,分手时还闹得恩断义绝。
那几天也应该是明白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吧,她和她最爱的人,相濡以沫,鼻息相闻没有争吵,没有别扭,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全是亲吻,拥抱,甜蜜,幸福交织的符号。这样的日子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明白说:那几天会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之一。停了一下又说,多一点不一定好,可能我们就又吵起来了。
她说这话时王骁玮已经入狱三个月了,明白的语气很平静,看来心态恢复的不错。不过她说那几天会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不太可信,她刚二十二岁,才谈了一次初恋而已,以后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各色各样的男人,会谈更惊心动魄的恋爱,而且她口中的‘快乐’在别人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怎么胆敢轻言一辈子呢?
初恋的确很难让人忘记,但本山大哥也说过:初恋根本不懂得爱情,谈下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