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农历七月十五被称为中元节或盂兰盆节,和清明节、三月三、十月初一合称为四大鬼节。
十几年了,每逢这几个月份,姜女士都会蹲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呆着,不敢出去打麻将,不敢去赶集,不敢去邻居家串门,连去房后抱柴火都不敢,吃喝拉撒睡基本在她家六十平米不到的砖瓦房中解决。
这是为什么呢?故事得从1997年的清明节说起。
姜女士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傍晚,捣蛋的儿子把一大锅的酸菜炖粉条全拌上了猪食,被他老爸暴打了一顿后带着杀猪般的叫声跑出了家门。她向来能把儿子宠上天的,和老公吵了几句嘴,气鼓鼓的去房后抱烧炕的苞米杆子。
柴火垛在一片杨树林中,枝繁叶茂的季节,堆积的乱糟糟的苞米杆子显得有点孤寂和凄凉,在傍晚的春风中摇曳不觉。她打了个冷战,感觉全身的汗毛孔都竖起来了,随便掏了两捆,夹着就朝院里跑。
老公已经打上麻将了,让她帮忙拿件衣服披上,她默默无闻的照做,之前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她坐在炕沿儿上作鞋,时不时的张望牌局,碰见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会跟着搀和几句。
八点左右,八点零六分,她之前趴在热炕头上睡觉的,不知怎么就醒了,浑身上下冒着凉气,冷的直打哆嗦。越感觉越不对,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已故亲人阴森的面孔,张嘴想叫老公,又好似被卡住了脖子,发不出音来。
后来发生的奇异事全是别人转告的,她记忆里完全搜索不到东西,每个人说的神乎其神,大概就是她化身喝敌敌畏自杀的爷爷,又是喊又是骂,脱的光不出溜的在炕上扭秧歌,老公上前阻止就破口大骂:我八十多岁的人,怕啥,小犊子,滚。
然后就是请‘大神’驱鬼,作为童男童女的儿子和外甥女怀里各抱只大公鸡,跟着甩袖子的‘大神’围着驱鬼台转圈,驱鬼台是个洗衣盆,里面盛满了五谷杂粮,上面插满了驱鬼符,外面还蹲了一圈用面捏的狮子和老虎。
折腾了一晚上,总算送走了爷爷,虚脱的姜女士不再闹,躺在炕上呼呼大睡,醒转时果然好了。但自此爷爷阴魂不散,隔三差五就来找孙女谈心,人鬼同体的她总能干出让人或啼笑皆非或毛骨悚然的勾当。
这样的鬼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
王骁玮一百个不信,一千个不信,说姜女士肯定有精神类的疾病,要抓紧治疗,别搞封建迷信。
明白说是真的,每次‘大神’驱完鬼,我舅妈就好了,我也知道是封建迷信,可真的很神奇,没亲眼见过的人肯定不会信,这样的事儿,在我们那儿可多了。
王骁玮冷笑一声:要不然你们那儿落后呢,连大学生的觉悟都这么低。
此段闲聊之语发生在2011年6月5日,王骁玮开车载着明白回学校拿毕业证书的路上,那时的两人还是朋友,关于王骁玮的挖苦,明白一点也没生气,她正靠在椅背上幻想着穿学士服照相的样子呢,时不时呵呵呵的傻笑。
明白说的没错:这样的事儿,我们那儿可多了。
2005年夏天,闫兽医听说邻居家来个算命的,嫌走正门绕道跳墙过去凑热闹,越听越感觉神奇,忍不住给女儿算了一卦。四十岁不到的女先生咂摸了一会儿,言简意赅的说:少时劳苦,中年平庸,终老有福,无大灾大难,无大富大贵,仅一家井水,难度此生。(注释:‘……井水’属于专业术语,一般说吃……井水。结婚一次算吃一家的井水。)
农历四月十八,‘关东大侠’逛庙会,给观音磕了头,向佛祖许了愿,免费斋饭撑的肠子差点没裂来。邢法摸着滚圆的肚皮大摇大摆的走出庙门时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拦住,拉着他的手死死不放,眼睛里露出奇异的光芒,说:
“孩子,躲躲吧,我见你周身被阴魂笼罩,阳气已被吸走大概,不久时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听说邢法出事后,谭东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不住的重复着‘血光之灾’四个字,心想完了完了,被说中了,邢法完了。果然,出租车还在高速公路上就接到了马乔豪的电话,对方只声音惨淡的说了句喂,他就全明白了。
‘麻袋事件’后不久,隋大少结识了一个叫慧光的游行僧,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按慧光大师的说法,隋大少有帝王之相,必然一生大富大贵财源滚滚,而且凡事都能逢凶化吉,只是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得志的‘小人’,恐怕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危机。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尤其被称为帝王之相,隋大少感觉终于遇到了知己,又想他虽然杀了个人,但如今照样吃香喝辣呼风唤雨,难道不是‘凡事都能逢凶化吉’吗?大师真是神机妙算,神仙下凡呐。
得志的‘小人’,他马上就想到了王骁玮。于是把王骁玮的概况和两人的过节全部向大师诉说开来。大师听后,摸摸胸前的佛珠说:没错,就是这个人,他的前世很不简单,也是王侯将相之类的人物,是你的一大克星呀。
隋大少忙说:那咋办呀,大师,把他撵走行不行?
大师摇摇头,说:赶是赶不走的,要是没有你绑架他的事儿还好,最多破财免灾,还可保平安,现在麻烦了,要是他报复起来,恐怕,恐怕……
隋大少声音都变了:恐怕啥?
大师摇摇头:恐怕你会惹来杀身之祸呀!
从此之后,隋大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总是对慧光大师的话耿耿于怀,生怕哪一天杀身之祸会找上门。琢磨着‘克星’会怎样报复他,又不见对方有何动静,身体和精神上忍受着没有边际煎熬。
其实王骁玮真的想报复了,告隋龙个绑架杀人未遂,够他吃好几年牢饭的了,隋四爷再厉害也救不了,看你还张狂?但恰逢‘云水谣’的发展遇到了瓶颈,这个当空最怕出现些什么‘负面新闻’,见姐夫每天全国到处飞,忙的焦头烂额,他只能把嚼碎的血肉噎到肚子里。
隋龙以为王骁玮在布置什么阴谋诡计,整天活在惶恐之中,精神高度紧张,每每听说王骁玮回TJ了,就断定他回去招兵买马了。不知挣扎了多少个日夜,不知受尽了多少折磨,他终于下定狠心,一不做二不休,与其被杀不如主动出击,反正他是帝王之相,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
他花了五万块买通犊子,让他找机会在王骁玮的宝马车底装上定时炸弹,让车主人尸骨无存,再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没想到被卖炸弹的骗了,炸弹好不容易装上了,到了时间却没有响。
这是警方在ZJ宁波逮捕犊子后,从他口中得知的:隋大少先是气急败坏的臭骂了他一顿,然后让他滚蛋,滚得远远的,事先说好的五万只给了两千,还恐吓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就让他顿一辈子大牢。
‘12·31’特大杀人案的前因后果似乎已经很明显,王骁玮不知怎么发现了隋龙的阴谋,一怒之下跑去找他理论,发生争执后大打出手,情急之下丧失理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连捅他的腹部,没有解心头之恨,接着把他从六楼扔了下去……
听说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后坚决不认罪,那事情发生后为什么失踪?明显畏罪潜逃嘛,还有,没想杀人为什么带水果刀去,不会想给隋大少削苹果吧。捅漏了肠子还要把人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真就那么恨他?
一切只是‘听说’和‘推测’,叙述者难免掺杂个人感情在内,所以事实真相有待商榷。王骁玮到底杀没杀人,那属于司法机关的工作范畴,司法机关看的是证据,空口无凭没有用,谁也没权利妄下断言。调查工作在2012年第一天就铺天盖地的展开了,‘12·31’特大杀人案的恶劣性,牵连人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给受害双方带来的灾难,无辜者所受的诛连,超出了所有人的接受范围。
凡是与王骁玮和隋龙有过接触的人员全部一一排查,对比各方供词试图还原案件的前因后果和细节。好奇者也想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的原始兽性被激起,最终举起了杀戮的屠刀。
专案组的刑警成了袁局长家的常客,追根溯源的想了解嫌犯的相关信息。袁野作为嫌犯的好朋友,连续一个月成了警察局的座上宾。风声平息后,袁局长强迫性的把儿子送出国留学,在这么闲混下去,孩子就废了。
袁野出国前专门跑去安海和明白告别,两人沿着公园的小路走了好久都没有说话。眼瞅着到了分别的时间,明白才颤着声音问:袁野,你相信王骁玮会杀人吗?她用闪着泪光的眼睛盯着他,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而他却把目光移开了,仰头看着日出的方向,说明白,我根本看不透王骁玮,我们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来没和我推心置腹的聊过天,他这个不实诚,心高气傲,很少有人能让他看上眼,切,这么说吧,他就从来没看得起我。
明白的心难受极了,那种被人攥住的感觉又来了,让她连喘气都费劲。她以为袁野是王骁玮的好朋友,此刻他却对他作出这样的评价。她一直以为袁野没心没肺脸皮厚的可以磨刀,原来他也有喜怒哀乐,嫉妒和抱怨,只是不说而已。原来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不够了解。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袁野小心翼翼的问:明白,有件事儿我一直想问你,就是不好意思,那个,他挠挠头,继续那个……那个,王骁玮,你,一婷咱们四个打扑克那晚,我喝多睡着了,半夜醒来你和王骁玮不见了,那晚,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明白擦擦眼泪,语气平静的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袁野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明白,你糊涂啊!
明白是糊涂的反义词,明白也会糊涂吗?
王骁玮进攻的很激烈,突然一个冲刺刺得明白哇哇大叫。她用力踹开他,翻起来骑在他身上,意识到上身赤裸着赶忙用手护住胸口,撅着嘴瞪着他。他蒙了片刻,见她的样子很滑稽忍不住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生气极了,哐哐哐的捶他的肋骨,不管用,他还在笑,带着戏谑的眼神,真是气死人了。她回过头闭着眼睛抓了一把他的小jj,感觉并没有太用力啊,没想到他嗷的一声坐了起来,紧接着把她压了下去。
两个人又打了一架,把枕头被子床单全挤兑地上去了。身体不断地纠缠,舌头不断的纠缠,那种打耳朵的感觉再一次扑面而来,好舒服,好刺激,让人欲罢不能,惹得明白喃喃自语道:明净,轻点轻点……
王骁玮要抓狂了,哭喊着:你又走神,能不能专心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这是陈凤见明白说的第一句话”你到底把没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明白抽泣着说: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永远的老桌儿。
陈凤突然发疯般的扑向明白,掐住她的脖子死死不放,哭喊声叫骂声混为一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王骁玮杀死我的‘小畜生’,为什么,你还我的小畜生,你还我的小畜生……
陈凤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她最亲近的人,被她视为亲人的‘老桌儿’竟然会如此的心狠手辣,完全不顾及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感情,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了‘小畜生’的过错,她怎么就那么绝情?
她问过明白好多遍,如果‘小畜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她就算拼了命也会帮她讨回公道,每次明白都说没什么,还劝她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呢?原来都是骗人的,其实明白对‘小畜生’恨之入骨,于是和王骁玮蓄意谋杀了他,可就算要报复,没必要杀人啊,‘小畜生’才二十二岁,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忍心呀?
没有人能制止住陈凤的疯狂,她用力的捶打明白致使她头部缝好的伤口崩开,鲜血渗过纱布,把两人的前襟染得通红一片。明白不挣扎,不躲避,任凭鲜血再流还是闭目等死的样子,她想,就这么死去吧,就这么死去吧。
在场的人都试图阻止这场‘血战’,马乔豪见陈凤下了死手也红眼儿了,不在苦口婆心,开始攻击她。洪天福先是站在一旁劝陈凤,想小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后来也冲上来与马乔豪和谭东打成一团……
陈凤的疯狂还有几个原因,她求张岭带她去找隋四爷,给隋四爷跪下希望能见小畜生最后一面,但未能如愿。案发后王骁玮畏罪潜逃,至今杳无音讯,不知九泉之下的死者何时才能瞑目。于是所有的怨气都发在明白身上了,谁叫你是始作俑者呢?
‘赫拉尔传奇’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可能没来得及收拾,里面狼藉不堪。陈凤把散落的酒瓶捡起来集中放在一起,把桌子地面上的垃圾清理干净,还投拖布拖了地,刚完成了一半儿就累得满头大汗的。
还记得有一次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她为了减肥,承包了所有的劳动,也是拖到一半儿就累的满头大汗只好矗在原地呼呼喘气。小畜生心疼的说:呀,小妈妈,别折磨自己了,你就算胖成肥猪我也会往死了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警方在对卉卉进行调查询问的时候,她一口咬定和隋龙只是最普通的朋友,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和王骁玮的事情。最后还恳求道:警察叔叔,我要和男朋友结婚了,我和隋龙认识的事儿,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卉卉的供词对办案没有丝毫的用处,故不用浪费时间去验证她的真假。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因为她,陈凤才离开了隋龙,离开了赫拉尔,离开了她苦心经营的爱情。她并不知道,那次的离开即是永远的分别。
陈凤走后的一天,隋大少喝的烂醉如泥,张岭把他背回家,转身离开之际听见了隋大少的呼喊:‘臭香炉’,‘臭香炉’,你他妈快给我出来,老子喝多了还不出来伺候,看我不收拾你,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张岭捏着鼻子清理干净,心想他妈的比屎还臭,你到底吃啥驴马乱子了?隋大少眯眼看了半天,说咋是你呀,‘臭香炉’呢,让她滚出来。
张岭没好气的回答:哪有陈凤,她不是早被你气走了吗?
隋大少带着哭腔说:我错了,我错了,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吧!
张岭抬头说:你忘了吗,她走了,她回大连了……
张岭叹叹气说:我看得出来,隋龙一直想去找你,只不过爱面子,他死前几天,我无意间听见他打电话订去大连的机票,时间是你生日那天,只可惜……哎!
她的生日是怎么过的?洪天福在大连最大的五星级饭店包了个单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那顿丰盛的烛光晚餐,她一口都没动,心里不住的想着,‘小畜生’你在干嘛呢,‘小畜生’你在干嘛呢?现在知道了,那时的他正孤身一人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浑身冰冷,面无表情,做着前世今生轮回的梦。
如果他没死,亦或她放下自尊回来了,是不是有机会再拥抱一下她(他)的爱人?
“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医院的走廊里,汤庆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马上有护士探出头来,大声呵斥:不许大声喧哗,要吵架出去吵,然后缩回去和同事抱怨:现在的孩子真不让家长省心,说把脑袋开瓢就把脑袋开瓢,作死呀!
头上缠满纱布的阮强满脸泪水,一声不吭的低着脑袋。他并没有真想让明白砸汤庆的头,一点都没想过,他怎么忍心让她受伤害呢?他不知道还爱不爱汤庆,但受不了她身边有了别人。看见‘老太太’和‘眼镜男’相依相偎的样子就失去了理智,结果整得事情无法挽回,还被马乔豪和何小酷暴打了一顿。
马乔豪还是那句话:滚,这里不欢迎你。冲过去抓着阮强的衣领:这辈子认识你,算我瞎了眼睛。
对面的‘犯罪嫌疑人’面如死灰,目光呆滞,询问了半天也不吭声,僵尸般的一动不动。专案组的刑警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问:杀人凶器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说不清楚谁也帮不了你。
2012年1月7日,全国统考的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上一次名落孙山后准备了整整一年,放弃了亲情、友情、爱情,打算孤注一掷的阮强却没能按时登上考场,贴着他学号的桌子旁空空如也,直到铃声响起宣布所有考试结束。
阮强微微的抬抬头,又微微低下头,大脑里仔细搜索着有用的信息。那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好长时间,完全不记得到过哪些地方。走到一栋楼下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捡起来发现是把水果刀,上面红红的番茄酱沾得满手都是。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抛出了那把水果刀,然后仰起头大吼起来。霎时间,整个夜空都回荡着那野狼般的哀鸣,此起彼伏,经久不息。终于,他双腿跪倒,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那样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