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病重,大抵是真的吓到轩帝了,她刚刚醒来的那几日,轩帝只要一有空就回来看她,心凝的死虽是颜彩荷所为,可这所有的一切终究是和他有关,故而,每次只要轩帝一来,她都会故意装睡。见她这般,轩帝倒是没不曾说什么,只是每日依旧会来。
这天夜半,清婉正斜倚在床榻上沉睡,沉重的宫门恰在此刻被人推开,一个脚踏明黄色的龙靴走了进来,轻盈的步伐似乎担心惊动了她,静步走近榻前坐下。这次受伤之后,她似乎比以往更加消瘦了,伸出的手指轻抚着她紧蹙的眉头,从前倒是听綺竹说过,她睡觉时时常睡得不大安稳,那时,他只当她是手中的棋子,倒也并未在意,而今看到之时,不知为何,心中会突然涌上一股愧疚的感觉,记得幼年,他的命运也是被人这般的操控着。
沉睡着的清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睛颤动几下,缓缓的睁开。待看清她面前坐的人之后,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从慕容轩的手下闪开。
或许是因为不小心扯动背后的伤口,她轻声吃痛一声之后却又下意识的咬住苍白的嘴唇,只是没过多久,她的额上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慕容轩凝视着一脸防范的她,将床榻一旁的锦帕拿出轻轻地替她拭汗,她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目光瞧着他。
“你想要做什么便直说吧,何必在这惺惺作态,对于我这样一个被你捏在手心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值得你在这花心思。”清婉突然开口,使得轩帝拭汗的手旋即停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锦帕,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瞧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道“那副百子图上的麝香,不是你做的,对吗?”
清婉不语,只是依旧静静的看着他。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你不同,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见清婉仍旧不语,慕容轩又道“明明不是你做的,你却甘愿替旁人顶罪……朕知道,你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缘由,而这个缘由便是辰王。”
“你想说什么?”
“接触过这幅画的人只有你们三个,御医也查过那画上的麝香,那上面的份量根本不足以让雅儿滑胎,故而这件事的目的,应该并非是后宫的妃嫔做的……如此,那这么做的目的应该便是栽赃嫁祸,这幅画除了你之外,碰过的便只有辰王夫妇,若非是你和辰王,剩下的便只有凌月兰了。”
清婉冷冷的笑了笑,道“君上今日来告诉我这些,是又想用它来威胁我什么?只可惜这一次,怕是不能如君上的意了。”
“哦。”轩帝微微挑眉,疑惑的瞧着她。
“月兰的手段算不得高明,这件事的隐情,你怕是早在当日便已经想到了,你之所以没有揭穿,是因为不止我是你手里的棋子,辰王也一样,若是此事一旦牵扯到辰王,那么洛相的党羽便一定会传言辰王谋害帝嗣,意图不轨,让洛相如此轻易的打败辰王,这可不是你的目的。辰王这颗棋子,你不会不管,抛开辰王,剩下的便只有我和月兰,月兰身为辰王之妻,她要担下罪名,自然也就将辰王牵扯在内了。”说到这里,清婉微顿了片刻,又道“其实你们都是希望我来担这个罪名的,你,月兰,还有周围那些想要我死的人,我只是正好遂了你们的愿。”
清婉的这番话,让慕容轩陷入了沉思,他没有说话,眼神也开始一点点暗了下来。许久之后,他又道“朕其实原是想要找一个替罪的,不曾想,你……”话说到这里,慕容轩显得有些不忍,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清婉瞧着他的模样苦笑了一声,她在别过脸的瞬间,眼眶也开始泛起微红。
慕容轩站起身,缓步走向窗口,轻轻推开窗子,透过那无尽的黑夜,看到的是帝宫中高高筑起的宫墙,瞧着那,宫墙他悠悠的言道“朕自幼便是在这个帝宫之中长大,记得幼年的时候,有一次,朕不慎打湿了南曲国送来的国书,父君之后大怒,母亲便为了朕,随意找了一个替罪的顶上了此事,后来,朕听说,那名替罪的被父君处于庭杖的时候,伤了双腿,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一年……从那时起,母亲便告诉朕,在这个帝宫中最不需要的便是真相了,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慕容轩转过身,凝视着半倚在床上的清婉,又道“你讨厌这个帝宫,朕也一样讨厌,可是这个帝位是当年整个喻家联合洛相才得到的,如果当年输的是喻家,那么现在杨家的下场便是我们的,所以,这条路,朕没有办法回头,你也没有办法回头,你只能陪着朕一起活着走下去……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住天下,保得住辰王。”
“这个帝位……是你想要的吗?”
清婉的一句话,忽然把慕容轩问到的愣住,似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般。
“你回答不了,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个帝位是旁人硬塞给你的。”
……
那个问题,轩帝没有回答,他思索了许久之后,仓皇的离开了拂清宫,清婉说的没错,他已经尝到了这个帝位所带给他的一切,所以洛相要夺走,即使他不知道洛相得到之后会不会好好对待这个天下,他也依旧不想给他,因为,他已经放不下了。
……
转眼,南曲国的使臣已经入朝已经一个月,这些日子,她虽长卧病榻,可倒也听了一些有关于宫中的传闻,不过,这次的传闻大部分却都是关于慕容昕的,听香儿说,玉祥台之后,轩帝又寻了两次机会,安排宇文枫和慕容昕见面,可每次慕容昕都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轩帝盛怒。前两日,特命宫人传旨于慕容昕命其前来。谁曾想,出席当夜,慕容昕故意命人化了个极丑的妆容,惹得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消息传至清婉耳中,她也不曾说什么,只是命香儿备下一桌上好的宴席,以赠药之恩的名义分别邀请了宇文枫和慕容昕。
慕容昕虽然任性,可她心中早已认定自己就是莫清婉,故而,她特意命人前去相邀,慕容昕应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便是她这一次的相邀,宇文枫和慕容昕才得以正式会面,事后,虽然慕容昕因为迁怒她,一直也不曾来过拂清宫,可是她终究是不曾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