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辰和尚归家之后,蓄发还俗。侍奉其父左右,半分不提天下之事。只是偶有所思时练上那么两套棍法,也不知是什么名字。
一双虎目,虽不时的闪出惊艳的光芒,却也难免在大多时节流露出灰败之色。
回家已近半月,不仅师傅所交代的事情无半分寸进,家中兄弟叔伯也如同防狼一般,弄的奉岐也不得不谨言慎行,耽误了自己身家性命是小,若是因此迟误了人间寺的重整乾坤的大业,那叫谁担待的起。
只有那小弟奉节,偶尔前来,嬉笑怒骂间。全不带半分功利之心,倒是一个可塑之才。只不过,自己已经蓄发还俗,不然带上人间寺,也能成就一番果位。转念一想,既不能诵佛法以普渡苍生,那何不在时间做那金刚怒目之护法天王。看小弟一身甘洌之气,吕家功夫根底已成。顿时间,计上心来。
次日间,天朗日清,一盘棋局之恻。紫衣老者,落子如飞,一条大龙已见成型,直欲破云而去,端是个不同凡响。而那旁边玄衣大汉却满脸踌躇之色,一颗黑子迟迟不肯放下,虽未必是必输之局,观此老者气定神闲之状,只怕离输也就不远了。
“奉岐,要走了吗?”
“爹爹,孩儿看您布局,有囊括寰宇之壮志,张氏退位已成定局,天下早已不是昨日之天下,既如此,何必久居金城一地?”
“爹爹已老,早无昨日之雄心壮志,金銮王座怕也不是那么好坐,况且…………”
“孩儿此次归来,爹爹还不知其意吗?”
那紫衣老者,闭目沉思,半晌也不答话。
“爹爹,我愿携奉节,出使徐家,张天候已然退位,徐家必是不甘寂寞,它年兵荒再起,徐家虽久居偏远之地,但又怎能独善其身。三百余年来,恪守中立却从中渔利,众人虽嘴上不说,胸中难免存些怨气,必要拿其徐家杀鸡儆猴。我们何不,顺势而行,恩威并施,将甘州徐家收归麾下,之后挥戈东进,还万千黎民一个太平盛世?”
“既然你已有定计,那么去做就是,我儿必不甘于寂寞。正是乱世豪杰并起之时,不成就一番伟业,怎能对得起先祖之福荫。但且去,一切有爹爹在,这吕家的一切还是爹爹做主的!”
天楚历七百一十五年冬,吕家奉岐、奉节兄弟二人,夜出吕家,除家主之外无一人知其行踪。
六哥,我们去哪?
别多问,去了你自然知晓。半月的红尘俗世,原辰反倒不像是原辰,更像是奉岐多些。那菩萨心肠,也换成了护法金刚。言谈间,也多了些烟火气,不像那人间寺当中的佛陀,看着一脸慈悲,摸上去却是冷的。话语中,虽暗藏机锋,却也不难让人看出些端倪。
自离家之后,走的这几日以来,奉节问了此语,恐怕不下六七遍。可是,到头来还是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复。就算是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想那吕奉节也是军中儿郎,虽敬慕六哥,却也是架不住这样的敷衍。遂问道:是不是去徐城?
话说这徐城,本叫凉州。自七百余年之前,张家手握天下,徐家却隐隐有分庭抗礼之趋势,遂将其祖地改名为徐城。虽然张氏收了天下。但是,徐氏根基却不动如山,想来也有那鬼神莫测之功。这也应了那句老话,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想那从前的世家,以为踏平了天下便可高枕无忧,却在不到百年之内纷纷消亡。唯有这张氏的天楚王朝,虽说挺立七百余年不倒,但也不见得长存。
快马赶路,不到一月,眼看着这徐城已是近在眼前。
却见那城门之上的徐城二字,不知何时起又变回了凉州。想来也是近几日的事情,若不然也不可能未听到丝毫的风声。
奉岐心中暗自思量,徐氏若想独善其身,怕是不太可能,只是七百多年的天下,怎能说方便放,树欲静而风不止,且不说杨家、李家怨气横生,就拿我吕家来说,如果不是为了这天下,徐家便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话说这凉州也算是天楚的边塞之地了,风沙更甚于金城。若不是当年徐家先祖雄才大略,一统天下英豪,却不恋占宝座,让给张家。之后恪守中立,只保证自家土体不受侵犯,却从中大发战争财。也就没有今日徐家的威望。只是这威望,经过七百多年的风沙,到底能剩下多少,谁是第一个出头鸟?
世家的王朝,毕竟是世家的王朝,一将功成万骨枯,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七百多年,天下太平的太久了,需要一点热血来重燃这些英雄豪杰的斗志,若不然这个天下也就不叫做天下,这个江湖也就不叫做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