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喝药了。”魔罗端着刚从老郎中的儿子小郎中那里抓好的药煎好走到土炕边上,炕上王花围着被褥挣扎着坐起来,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干枯皲裂的手扶着魔罗递过来的碗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将碗里苦涩的药咽下去。
魔罗叹了口气,看着老迈昏沉的王花心里很心疼。
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魔罗完全融入了这个小村庄,对于自己是魔罗的事情,自己一直坚信的真正的现实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做梦梦到自己在天堑之森第二劫已经过去了,醒来以后又恍然间觉得魔罗才是梦,自己只是牛发财。
三十年,魔罗的样子也是一个中年人了,身子健壮了不少,个子长高了,曾经眼睛里的清澈换成了一些因劳累而产生的血丝,脸上也有了不少细微的伤疤,头发里夹杂了些许灰白,像是被风霜染上了点颜色。三十年里村子里有不少人过世,比如老郎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现在那间小药庐里面的是他的儿子小郎中了;喜子的娘亲也死了,某一天早上魔罗没有在喜子他家门前看到疯疯癫癫的喜子娘,上山的时候在那棵树下找到了已经变得冰凉、但是面带微笑走了的喜子娘。
一个凡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的,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没了,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下一个走的就是自己。现在,到了王花了,这个处处关心魔罗的中年妇女变成了老迈的婆婆,现在躺在土炕上说不清明天还有没有气息。
“发财啊,”王花气息微弱的呼唤魔罗。
“哎,娘。”魔罗握住王花的手,希望多传递一丝温暖进王花的身体里。
“你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啊,”王花挣扎着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失去了好多神采,瞳孔也不聚焦了,只是茫然的盯着屋顶,“娘等着抱孙子呐,唉,还能等得到了吗……”
“这几天老梦见你爹,死鬼,老叫我名字,催啊,催啊的,这不是就快来了吗。”
“发财,儿砸,院儿里晒着谷子,被让鸟叼了去,屋里的灶台不好使了,被让烟熏着,还有呐,天下雨了记着收衣服,以前你爹老是忘,老是忘了……”
……
“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带着饭盒爬上山,冲着一个佝偻着身子在地里锄草的两鬓斑白的老人喊着。
“秀儿啊,哈哈,过来吧。”老人是魔罗,慢悠悠站直身子招手叫少女过来。
秀儿随着魔罗坐在田垄上,拿出饭盒里的饭菜,“爹,你怎么不好好歇息啊,都六十多岁了还成天爬山锄草。”秀儿皱着清秀的眉毛,不断数落着魔罗。魔罗笑呵呵的,搬一口饭菜到嘴里,也不说话。
又是二十多年啊,王花也去世了,村子里的人都换了一辈,魔罗都六十多岁了,老一辈的人无声无息间走了太多了。王花去世以后魔罗把她葬在山上那棵树下,那棵树边上好几个土包包了,喜子的,喜子娘的,牛六的衣冠冢,王花的。那一年魔罗照旧山上来喝酒,树林子里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大哭的女娃娃,于心不忍,自己当闺女带回家了,就是秀儿,眼看秀儿都要长成大姑娘了,魔罗笑呵呵想着,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快结束了?
该给秀儿找个好人家了,等自己也去了,秀儿若是一个人怕是不好过啊。
“秀儿,爹问你啊,村子里那些年轻人,你有没有喜欢的?”
“爹,你说什么呢!”秀儿大羞,小脸蛋红扑扑的,扭过头去不说话了。魔罗哈哈大笑,“秀儿,是不是喜欢你张阿伯家那个儿子,张小虎?爹可看见好几次你跟那混小子说说笑笑的。”
“哎呀,爹,秀儿不理你了!”秀儿捂着脸跑开到一边去,耳朵根都红了。
“哈哈哈哈,女儿长大了,”魔罗也拄着锄头站起来,走到秀儿身边,把秀儿搂到怀里,“秀儿啊,你要真喜欢,老爹就给你去提亲,你张阿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张小虎那小子我看也是个好小伙子,爹也老了,将来有个好人护着你,爹才放心呐。”
“爹,你可还没老呢,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快吃饭吧,要凉咯。”
“好好好,听秀儿的,哈哈哈哈……”
……
一年以后,秀儿和张小虎成亲;又过一年,两人生下一个儿子,魔罗抱着孙子老怀宽慰,亲自为孙子取名为怀义,继承父姓唤作张怀义。三年以后,魔罗安详逝世,秀儿遵从父亲遗愿将魔罗葬于山上那棵树下,又将魔罗生前亲自所著的一本无名拳谱传授给自己儿子张怀义,张怀义长大后将这本拳谱发扬光大,并将拳谱命名为:一念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