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心里明白阿娘是这嫌弃李绎了。
她终是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开口道:“李绎常对女儿说,大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人在城在,他决不会负了朝廷的栽培之恩。”
宁国大公主瞪了她一眼,柔声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般没心没肺!”
“当真?”梅兰紧紧抓住宁国公主的手臂。
她嫁给李绎已经五年多了,最大烦恼是没有孩子。
如果怀上,梅兰自然十分激动,一方面面又遗憾李绎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好好养胎就是了,别的事情……自有阿娘。”宁国公主话说的有些含糊。
惯会察言观色的梅兰立刻知道,宁国公主不会帮李绎了,不仅不帮她,连她身边都安排了人。
梅兰不动声色地垂了眼,内心却在思索着如何帮李绎渡过难关。
朝臣对阿娘的房评价,性情坚毅,不能说服阿娘亦在梅兰意料之中。
她安静地在渡过了三天。
“郡主,皇上来看您了。”艾香高兴地说道。
宁国公主母女性格都比较强硬,这几天贴身伺候和人莫不小心翼翼,现在朱煜来看望梅兰,梅兰能说服朱煜,宁国公主总要给朱煜这份面子,梅兰心愿能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艾香是从小跟梅兰到大的丫头,梅兰出嫁又带到李家,可谓最知道梅兰的心思,也是梅兰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不然也不会被梅兰委派到公主府搬救兵。
梅兰自然知道她高兴什么,机会只有一次,她一定要说服朱煜。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单独皇上说。”梅兰特意盯着形影不离的两个丫头道,起身便要行参拜大礼。
朱煜见她如此慎重,也看了那两丫头,“妹妹觉得怎样?你我之间何须做给别人看!”
梅兰也不过作势罢了,哪真跪下去,顺势起来了,口中尤兀自抱道:“阿娘常说,礼不可废,臣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哪能在皇上面前无礼,免得那些御史又要上折子。”
朱煜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我和惠兰本就是嫡亲的表兄妹,如今你有恙在身为兄前来探望,此乃人之情,就算偶有出格的地方,寡人念在惠兰有恙在身,也不会怪罪。”
梅兰,曾在十岁那年被朱煜封为惠兰郡主。
艾香则盯着那两下人道:“郡主恕奴婢斗胆提醒,现在在公主府,说了些什么御史怎么会知道?”
言下之意这两人有泄露的嫌疑。
朱煜当下就皱了眉头。
两个丫头饶是不怎么聪明,也看出朱煜是不高兴了,在艾草的拉扯下,半推半就的出了门。
梅兰仍眼斜着那两丫头,一副愤愤不平。
朱煜陪笑道:“妹妹可是受了委屈?尽管直言,寡人一定替你做主!”
朱煜和梅兰是表兄妹,自己父母尽心尽务服佐朱煜,朱煜私下里自称“我”梅兰早习以为常,由“我”换成“寡人”,代表着朱煜是以皇上的身份许下这份诺言的。
梅兰知道火侯到了。
不由红了眼圈,“还不是李绎的事。阿娘竟不肯信我,连两个奴才也给我脸色看,想当初,是谁要我嫁他?”
梅兰打量着朱煜脸上的内疚之色,便趁机抱怨了许多,譬如,老牌功勋世家如何待慢李绎,军中年轻一代将领又是如何不拿李绎当回事……
到最后赌气了句,“阿娘即然愿意和李家连姻,又不肯放又权给他,换成谁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当初梅兰和李绎的婚事确实是利益的结合,是宁国公主为了稳住朝局而拉拢了英国公而将惠兰郡主下嫁。
现在被梅兰这么一抱怨,倒教朱煜误会成了朝廷给李绎的权柄太轻而失去了制敌的先机。
“李绎的才能旁边人不清楚,煜哥哥还不清楚吗?”
梅兰见朱煜若有所思,立刻簌簌掉下泪来。
朱煜示意跟着的太监递上帕子,终是举起又放下,然后似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让妹妹受委屈了,如此朕便赐李绎黄钺弓矢,妹妹以为如何?”
梅兰闻言一喜欢,顿觉身上松泛下来,立时跪了下去,叩首谢恩,比她自己得了朱煜的赏赐还高兴。
朱煜见梅兰终于笑了,也跟着神情一松,又说了闲话,便告辞了。
赐黄钺弓矢毕竟是件大事,遭到了朝臣们的反对,朱煜便用君无戏言将他们打发了。
宁国公主更是极竭力反对此事,毕竟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梅兰替李绎求情的事终于被她知晓了。
刚好李绎两次被燕军击败,只得抛弃全部辎重,已经退至济南的折子,也递上来到了宁国公主的手中。
宁国公主便将梅兰叫过去,严厉的教育了一番,想着女儿这一胎来之不易,吩咐下去将李绎战败的消息对梅兰隐瞒了起来,然而,她对梅兰的态度终是淡了很多。
梅兰本是个敏锐的姑娘,很快从她阿娘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便派出了艾香去打探,李绎前后丧师六十万,使得攻守形势逆转,朝廷再也难以组织大规模的军事征讨。御史大夫连子宁、宗人府经历宋真、御史叶稀衡纷纷上书,认为绎“失律丧师,怀贰心“,请求诛杀李绎。
燕军打过长江,直逼京城。
梅兰这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并且对朝局忧心不己,唯有借着太医之手着人仿了李绎的血书递给了朱煜。
朱煜顶着朝臣的压力再一次没治李绎的罪,并且委任他去与燕王讲和。
梅兰近来时常做恶梦,她甚至梦到李绎战败,浑身伤痕累累的出现在她面前。
梅兰怀着异常恐惧,抚着肚子道,孺慕地道:“也不知道阿娘当年怀着我是何等的辛苦。”
宁国公主便想到了荣国公梅旭辉,她怀着梅兰时,因是头胎,荣国公当时任山东学政,夫妻分居,她便也时常东想西想的,李绎那人明明是一个草包,偏又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对梅兰亦不知体贴,当年若不是为了父皇的遗诏的嘱托,她亦不会将梅兰下嫁到英国公府,如今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女儿眼看着对李绎用情越来越深,如果知道了,该是何等伤心。
偏朱晟不肯划江而治,拒绝了求和。依着宁国公主素日脾气,早把这无用的草包给砍了。
可想到这是女儿不惜跟自己决裂也要护着的人,宁国公主心如刀绞。
从不轻易向人低头的宁国公主破天荒地向皇上求情了。
一方是自己从小敬重仰仗的姑母,一方是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兄弟,李煜很快就妥协了,他顶着朝臣的压力将李绎召回京后很快处置了他,让他看守城门。
李绎由英国公世子变成了皇宫的守门人,御史们总算住了嘴,朱煜却想着不给李绎官职对不起一手扶植自己的姑母和从小娇养着没受过任何委屈的惠兰郡主,便吩咐下去让李绎提升了从五品的奉车都卫尉一职,原想着这样李绎便会感激他,将功折罪。
朱煜再也没想到他这一决定会是致命性的错误,会使局势陡然发生关键性变化,会直接将江山拱手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