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小女兵们早早地轻快地吃完早饭,喜形于色,一路欢呼雀跃,回到宿舍。自由组合互相帮忙安装着短袖上军衔肩章,各种梳妆打扮,个个画了精致淡妆,空气中裹挟泛滥着粉扑的甜蜜和少女躁动的荷尔蒙。
一个个女兵换上崭新的短裙,穿上矮帮皮靴,整个人立马拔高、抖擞起来。花开四海,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女兵的心思有时候深如大海,有时候又浅显易见,一个个眉宇间都飘忽着暧昧,眉飞色舞的表情互相传递着:可以近距离接触江南老师了。
陈郝:“结束了枯燥的理论学习,可以接触各种乐器咧!”
彭爽:“小耗子(陈郝的绰号),你是想,终于可以进乐队排演了,与宇宙无敌第一帅的江南师兄朝夕相处了吧?!”
“是啊,爽哥,你真是我肚子里一条蛔虫”,陈郝翻了白眼,故作一脸忧然,“公子润如玉,唉,如果我和江南师兄将来结婚了,我是很相信我家江南的,但是怎么才能管住外面的女人不垂涎江南的美色呢!”
“呸呸呸,要脸吗?臭耗子,矜持啊!矜持!”孙梨一边用发蜡捯饬着清爽靓丽的发型,一边看着陈郝,无奈地摇了摇头叨念了几声,“痴情,没得救了,记得,装也要装得矜持一点好不?别给咱们新兵丢脸。”
陈郝:“知道啦,大脑门儿的胖墩妹妹!”开玩笑地伸手弹指孙梨的大额头脑瓜。
孙梨气得哇哇叫,大喊着要绝交。
八点,一阵急促的集合哨声,整队集合的预备口令。30个新兵们从宿舍楼道奔跑而下,女兵们一个个裙角飞扬,笑颜如花,英姿飒爽,迅速跑到胡新华队长对面站位整齐列队,一个个挺拔身姿,像一排清脆的松树苗木。
胡队长笑盈盈地看着女兵们换了军裙,画了淡妆,忍不住夸奖:“换了夏装,咱们的女兵娃儿们显得特别清爽,特别漂亮,特别精神!张指导员布置工作就是很细心啊!口头嘉奖一次!”
“洛春影,出列!”凌厉的声音,穿透整个队伍,穿透每个人的后背,来自队列后侧张芸指导员。
只见洛春影向前走了三步,站在众人前面,稍稍昂着头,一脸的桀骜不驯。
张芸指导员走近,神情严肃地指着洛春影下半身:“为什么大家都穿裙子,你一个人搞特殊化,穿长裤?!”见洛春影不语,张芸继续声色俱厉批评,“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只要是军人,就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通知了统一换夏装,着军裙,你就不应该穿长裤!”
洛春影撇了撇嘴角,憋回了一口话,什么也没说,心里有些委曲,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但脸上仍是硬硬的,嘴也绷得紧紧地,不肯让旁人看出来。
不等洛春影再有什么表情,张芸指导员威而不怒、无商量余地的口吻下指令:“给你10分钟时间,跑步上楼回宿舍,换上军裙,下来集合!过期不候,10分钟时间不归队,你就不要参加新兵见面会了!”言语间不容人置喙的决断。
“是!”洛春影一溜烟,撒着腿,野兔般向楼上跑去。
张芸指导员和胡新华队长站在队列最后方,和大家一起焦急地等洛春影换了裙子下楼。
张芸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对胡新华说:“现在这个队伍真的没办法带了,这种暴发户的子女都送到部队来镀金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才艺本领,敢来军乐队混日子!”
胡新华队长说:“我记得她档案里填的才艺表演是口琴!”
张芸指导员:“真是个笑话,如果吹口琴都算才艺表演,我还会吹口哨,是不是要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胡新华笑了笑,宽慰张芸:“她爸爸捐了这一栋多功能训练综合楼,孩子们训练排演才有了遮风挡雨的场地,看在这个份上,你也不要太为难她了!”
张芸欲言又止,收起忿忿然状态,恢复一脸无表情坦然。
十分钟后,洛春影换上了制式军裙,站在队列前,大声喊了一声:“报告!”
一时间,大家目光嗦嗦嗦地全集中到她右脚小腿上,只见她白皙的小腿右侧,扭曲盘旋着一条20CM蜈蚣般丑陋粗黑的伤疤,还有医疗缝补的针脚印。众目睽睽下,那条蜈蚣百脚虫状,显得那么张牙舞爪、丑陋不堪。
张芸指导员一下子内疚起来,在这种场合,让一个女孩穿短裙把伤疤暴露在全队男女面前,的确有些不妥。心怀愧疚,悄无声息地走近洛春影细语道:“你下次去买几条厚一点肉色长筒袜,以后每逢穿短裙演出,里面就穿肉色长筒丝袜,遮住伤疤。”
洛春影点头示意感谢,不语。
大家都不知道洛春影腿上伤疤怎么来的,虽然同吃、同住、同训练、同学习在一起,但她从来都不屑跟大家同伍闲聊,一切言行都出于礼、止于礼,与每一个人保持点头之交,携带者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
每个周日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别的战友们都在电话亭排队打电话回家时,洛春影躺在床上,抱着价值几千的掌上宝(手机雏形,大哥大的改良品种)和家人聊着2元多一分钟的热线;当别人听着录音磁带播放歌曲,洛春影已经开始用耳机插听CD碟片机;再后来,等林秋雨、孙梨女兵们利用大半年的演出津补贴经费,托人在中英街买了CD碟片机时,洛春影已经开始用蓝牙无线耳机收听子弹头状的MP3,MP3挂在胸口,分外惹眼。
这些先人一步电子设备,都是她爸爸从香港、国外给她带的,造就了她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让她与大家越来越疏远隔阂。
后来,新兵们听老兵谈论,洛春影虽是山西人,却是在广东长大的,她父亲原来是山西煤矿矿主,开矿发达后,来南方搞房地产开发,金太阳文工团营房就是她父亲的工程队承建的。
又据说,在工期结束后,她爸爸另外修建了整栋多功能训练综合楼,军民共建,无偿捐赠给金太阳文工团使用,两年后,他女儿就水到渠成地被招进了文工团,在这之前,文工团的战士们在一个半露天的钢架棚里训练,自从她爸爸捐了一座多功能训练综合楼,大家学习、排练都有了遮风挡雨之处,上级领导来观摩还可以作为汇报演出厅。
话说洛春影老爸捐赠的多功能训练综合楼,确实给金太阳军乐队带来舒适和便捷,设计很精致,整个建筑只有三层,是椭圆形建筑,玻璃穹顶,每层占地两千多平米:
一楼是综合楼的门厅加一个小礼堂,作日常汇报表演、周三观看电影或者举行军人大会用,礼堂也就五六百个座位,座位酥软舒适,完全按照外面影院的标准来定制的。
二楼是学习室、图书馆加乐器仓库,各占三分之一。日常的政治学习、乐理学习都在学习室里举办;图书室每天晚上开放两个小时,七点半观看完新闻联播后,士兵们可以自由活动,来图书馆借阅书翻看,周末图书馆白天则全天开放,一直到晚上9点熄灯号吹响;图书馆旁边就是乐器库房。铜管乐:大号、小号、圆号、长号、太阳号、萨克斯、次中音、单簧管,打击乐器有架子鼓、大鼓、小鼓、大叉、小叉、三角铁,各种军乐队编制乐器,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个人自带乐器,平日也放在库房,周末可以拿出来到三楼训练厅自行训练。
最耀眼的依然当属那边江南专属持有的银白色小号,小号使用的是五线谱高音谱表记谱,用固定唱名法,即固定高音概念进行演奏,其音色强烈、锐利、极富辉煌感,声音嘹亮、清脆、高亢,具有高度的演奏技巧和丰富的表现力,往往要撑起一部曲主旋律部门最高亢的部分,需要有深厚的气息功底和演出技巧。铜管乐器都铜色,唯有江南的是银白色,无时无刻不在悄然标榜着他军乐队首席号手的地位。
三楼是圆形训练大厅,玻璃拱形穹顶,四周是石英海绵吸音墙,军乐队演奏时仿佛置身一个巨大音响内,各声部自动混音。多少个训练日,队员们在谱架后,专心致志地排练吹奏着新旧曲目,而江南和张芸指导员穿梭其中,帮助纠正队员们懈怠姿势、痼癖吹姿,演示标准的谱曲吹奏效果,讲授吹奏技巧。有时候还要根据室外表演任务的要求,进行队列排练,一边演奏一边走队形,一千多平米的三楼训练厅,不大不小,恰好满足了金太阳军乐队所有的排练任务要求。
每次排练结束,张芸指导员都会站在最前面指挥台上讲评当日情况,对训练刻苦、进步较大的同志都会点名表扬。随着一声:“解散!”大家报以热烈掌声,然后陆陆续续擦拭保养自己的乐器,鱼贯而入把乐器送到二楼乐器仓库。
综合楼成为金太阳军乐队队员们学习、训练,娱乐的好去处,真正丰富了官兵们的生活。高圆圆班长常常心怀感恩地对新兵们说:“你们真的是赶上了好时代!我们那以前都在户外排练,夏天40度高温,烈日下排练半天,皮靴里汗水可以积半靴子!一脱鞋,汗水哗哗地倒出来!晚上回到宿舍,身上的演出服都起了汗渍盐花!”
虽则这样,洛春影的特长是口琴,这让很多文艺兵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要不是她爸爸,她怎么可能被特招进文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