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深秋,枫叶红于二月花,市区新开一家茶餐厅,餐厅名称叫“一茶一道”,姜素素单约林秋雨下班后一起吃饭,林秋雨感慨道“又是一年枫叶红,又是老兵走留时,每年的十一月,部队会欢送退役老兵,虽然敲锣打鼓的,但是最后大家都抱着痛哭。”
姜素素也附和道:“佛家说,每一次偶遇都是久别重逢。人生真的是一茶一道,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终身不再相见。”两人正点菜吃饭,文绉绉地感喟人生。
隔壁桌有一个熟悉的婀娜身姿,站起,缓缓走过了,林秋雨仔细辨认,系卸了妆的歌女姚玲玲。
与姚玲玲见过两次,那时候与陶青山协议离婚,陶青山每次出现都搂着姚玲玲出现,姚玲玲总是顶着一副成王败寇的得意光环,在一旁高冷不语。
现如今在一茶一道餐厅,和姚玲玲同行的是一趾高气扬的非主流小帅哥,一身皮装,大背头,手头把玩着一辆大奔驰的钥匙,紧紧跟随着她。
姚玲玲走到餐桌前说:“听说你把陶青山留给你的资产全部卖了,变现成现金救了他,果然青山哥没看错人。”说
完,她踩着高跟鞋,拽着那小帅哥,摇曳生姿地离开餐厅,离开前甩下一句:“送你一句话,越不正经的人用情越深,青山哥真的很爱你,你们注定要互相亏欠,注定了要藕断丝连的。”
姜素素看了看林秋雨,林秋雨微微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让流下来。
姜素素对她说:“陶青山真的被那帮狗朋狐友利用至尽,坑害惨了,融资公司利用他是财政局陶局长的公子,虚设投资项目,到处非法集资融资,公司一破产,被投资人举到处举报,影响很恶劣。陶青山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人也不坏,对待朋友都很真心,以前得意时只要朋友有困难,都两肋插刀地帮忙,有几个朋友准备一起去龙潭监狱看望陶青山,你和他夫妻一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林秋雨含着泪,摇了摇头,姜素素知道林秋雨的秉性,没有继续相邀。
离开那茶餐厅,林秋雨看着那一茶一道的招牌,想起其中暗喻,人生啊,遇到每一个人,都应该认真面对,珍惜缘分,因为每一次初见,应该都是前世缘分的重逢,每一次相逢,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离别。
在龙潭监狱的探监室里,陶青山剃光头,穿着囚服,面对朋友来探监,一言不发,标配着玩世不恭的一脸笑,圆润的脑袋顶着两道浓眉,显得格外清晰扭曲。
一行朋友探望完,姜素素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陶陶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你儿子陶陶的照片,林秋雨让我带给你的,她让你在里面好好服刑改造,争取早点出来”,此刻,姜素素无法把当前狼狈不堪的陶青山与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相关联,面对残酷现实,语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突然间姜素素万分理解林秋雨不肯前来探望的缘由。
林秋雨在日记里写:谁的窗台,种满鲜红的盆栽,固执等待,谁踩碎夜幕爬上来,不梦幻、不精彩、不狂烈的爱,浪漫情怀,被岁月冲刷成死白,遗失热血和期待,只剩思念没腐坏,多渴望找到,时光的隧道,重回到简单,容易觉得美好,不知道害怕,没什么烦恼,一旦领教现实残忍,未战会先逃,一旦世故保守,活得就冷静苍老......
陶局长中风后被安排了退休,陶青山涉案判刑,陶母带着陶局长隐居乡间。之后大概两个月,人事科丁科长找林秋雨谈话,说单位党组研究决定,让林秋雨到城北单位下属的政务中心窗口去坐班,一来让其立足基层学好业务,二来离家近一点,方便其照顾小孩。
谈完话,不知所措的林秋雨打电话给姜素素,咨询城北政务中心的概况。姜素素一听这个人事安排,气不打一处来,按不住暴脾气破口大骂:“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狗官!当年你公公陶局长在财政局局长位置上的时候,怎么没人提出让你去窗口学业务呢!你一个部队副营级军官,按照国家转业政策来到地方政府,享受的是副科级公务员待遇,凭什么要让你坐窗口去!”林秋雨想插话,暴脾气的姜素素一点没有想停下的语速:“你不知道政务大厅窗口有多苦,一屁股坐下来四个小时抬不起来,大厅里全是乌泱泱地办事群众,闹哄哄嘈杂声跟菜市场一样,你这刚生孩子的体质,根本就吃不消,不做事光待在那也吃不消!我这就打电话给你们张局长这老东西,骂他个狗血喷头!”
林秋雨知道姜素素对朋友仗义,敢言敢做,说到就做到,什么领导都敢得罪,赶紧在电话这边劝解喊道:“别!别!别这样!素素姐,你可千万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且听我慢说,学业务很正常,也很必要,在这个系统有立足之地肯定要学好业务的呀!年轻人能吃的苦,我都能吃,别忘了我可是军人出身,服从命令和吃苦耐劳是军人的优良传统!再说了,到了北区,我每天中午开车十分钟就可以回家陪陶陶,何尝不是组织上对我的一种关怀呢!?”
姜素素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可知道,一般都是刚考进来的年轻人在窗口锻炼锻炼,你们单位人事安排真的混账!一入窗口深似海,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以后谁会想起你的苦?谁来把你拎出这个坑?建议你坚决拒绝去,你若不去,没人敢强行责令你去,你是从部队带着级别来单位的,不要示弱!”
“素素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心里有数,你可千万不要为我打抱不平,置我不仁不义之地,”林秋雨乖巧地在电话里撒娇,“我知道素素姐最关心我,对我最好了”,生怕姜素素一个冲动电话打给自己的张局长,骂他一顿,让自己今后毫无立足之地,尴尬面对组织和领导。
服从是军人的天性,虽然已脱下军装,林秋雨还真的不知道怎么与组织讨价还价。第二天,林秋雨到城北政务中心报到,带班的刘股长是个中年妇女,安排她在三号窗口学业务。教她业务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一脸学生气,名叫田凤鸣,那女孩虽不苟言笑,教林秋雨业务也算很有耐心。但是第二周就迫不及待地让林秋雨单独上岗受理业务,在第四周,那女孩就华丽丽地调机关处室里去了。在中午吃饭时,大家议论纷纷,林秋雨听旁边窗口的女孩们议论:“这年头还是拼爹的年代,说好了新入职公务员要在基层待满五年才可以调动,你看看人家小田,这考进来才两年,就调机关处室了”,再仔细听她们谈论,原来田凤鸣的老爸是政府机关某委的副书记,筹划她调离政务大厅已经一年多,总算调到了上级机关科室,而林秋雨就成了那个“萝卜坑”顶替的人。
政务大厅工作正如姜素素所言,很辛苦。每天一开门,排队取号的办事群众鱼贯而入,忙得屁股都抬不起来,一大早要在家里上完厕所,再出发就岗,每天双手不停地接递业务资料,嘴不停跟群众解释政策,眼睛盯着电脑操作各项办事流程。随着前夫吴道勇四年零三个月的判决书下来,林秋雨一口悬着的心也安落下来,看着儿子开始翻身爬滚、牙牙学语,日子过得虽紧凑,但也安逸。每天中午,林秋雨在政务大厅饭堂吃完中饭,就火速开车回家,给儿子喂奶,抱着儿子睡一个小时午觉,然后再爬起来洗漱,开车赶到政务大厅坐下午班。日复一日,虽然辛苦了一点,终究内心是充实的,每次帮群众解决一个个办事流程,得到群众诚恳地一声道谢,内心也是暖暖的愉悦,另一种满心欢愉,竟然比之前坐办公室憋着劲写公对公、空对空的公文心情舒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