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因为她在那里。我得不到她自欺欺人也好。
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距离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十六年了。十六年,也不过十六朝花开花谢。而她离开我的时间,已漫长到超过我拥有她的岁月。
长庆初年我在姜宫见到她,如果真有尊卑这回事,大抵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已注定:她是姜王唯一的女儿,而我,却是父皇连侧目都不肯施舍的庶子,唯一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是我们身上同样承袭的,姜国王室尊贵无匹的血液――她是我姐姐,顺德公主。
姜国自顺德出生后已再无子息。即便父皇再不情愿,他都无法阻挡翰林院数名老学究联名上书谏君册我为储君的请求。在我被父皇确立为姜国太子的第二年,我如期见到她,那个名义上与我血缘至亲的姐姐。
我清晰地记得她被父皇牵着缓步走到彼时我所居住的东宫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她繁复褥裙外罩的深色褙子,笼在手腕上的贵妃镯微微露出袖子外,在回答父皇每一个问题之前有稍事迟疑,温和恭敬,却难以亲近。
父皇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儿。在他因事暂离东宫之前,他俯下身子摸了摸顺德发顶心,面露难色:“爹爹很快就回来。”
顺德抿唇,端庄地点了点头。
我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父皇,直至他挺拔身影融八殿外灰蒙蒙的雾色里。察觉一侧顺德转视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我仓促地移开脸,但终究抑制不住双目内渐趋厚重的湿意。
她略有些诧异,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落泪一般,清淡的声音如索色雪莲次笫绽放:“你哭什么?”
我没理她,自顾自地用手背拭泪。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哭。如果做太子部不开心,我想天底下大约没什么东西能让你更开心,”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阿珏,我很羡慕你。”
我诧异地别过脸来看她,因为实在想象不出她羡慕我这个庶子的原因,然目光触及她面上几缕若有似无的悲切才惊觉,她说的并不是玩笑话。
而那次,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第一次,她叫出我的名字。虽然在其后无数次可以叫我阿珏的机会,她只独独选择如旁人一样,称呼我一声陛下。
我没告诉她,我等着她,一直等着她再叫我一声阿珏,等过了我孤苦且漫长的整整一个少年时代。
直到父皇薨逝的那个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