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赶到黎明时,身后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楚地常在四更天时落雨,马蹄声在泥泞道路上格外含混,待我听到响动时,已经来不及躲藏了。
落雨时叶云眠摘了片芭蕉叶子遮在我头上,此时见我转身看他,便露齿一笑,那般无忧无虑,还带了几分得意,似乎等我夸奖他。我吩咐道:“傻子,你去那边树后躲起来,不许出来。”
一起躲起来定惹他们疑心,我摸了摸手中的剑,思忖着如何对付三个人。
不多时人马急迫而至,为首的那人并不废话,干脆利落地抽出剑,道:“玉玺呢?”
我反手从背后拔出剑,正准备拼命,这时树林后传出窸窣声——不好!小傻子叶云眠冲出来了!
芭蕉叶被践踏进泥淖里,他跑过来,挡在我身前,俊脸被气得苍白。
我也快要被叶云眠气死了,却听他恶狠狠地道:“除了我以外,你们谁也不能欺负她。”
我一怔,这话好似逆转了时光,我想拉住他,看他的眼神是否恢复了深不可测,然而刺客已经毫不废话地向他袭来——
清晨的雨最是滂沱,将血水冲了一地。踏过地上的尸体,我跪倒在地,几近虚脱。我几乎忘了,叶云眠虽然记忆受损,杀人的本能却是铭刻入骨的。
我浑身是血,叶云眠开始啜泣起来,他背起我,在泥泞崎岖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道路两旁长着零星的铃兰,被他踏过去,碾成一地碎瓣。我抓住他的衣服,虚弱地道:“傻子,你怎么能踩它呢……”
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衫,叶云眠拾起掉在地上的芭蕉叶,搭在我的脸上,想要为我遮去一点风雨。
他找了一处茅草搭的危房,里面空空如也,别说床,连张席子都没有。满屋子只有一个石头垒砌的灶台。叶云眠只好把我放在灶台上,他浑身都是污泥血水,却顾不得擦一擦,拉着我的手问道:“闹闹,你疼吗?”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也不管躺的是床还是灶台,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却是被一阵肉香给馋醒的。叶云眠手里端了个陶碗,碗里装了几块肉,还冒着热气。他举着筷子,兴奋地夹起一块肥肉往我嘴边送:“我向附近农户讨来的。你以前说,咱们家穷,肥肉是好东西,吃了长力气,坏人来了跑得快,所以我就只要了肥肉。”
我瞬间倒了胃口,看着他白净的面庞,洗掉污泥血水后,那秀眉下的时风眼分外清亮,我当初是怎样昧着良心说出家贫这种鬼话的?看着从前奢侈挥霍的叶云眠像抱祖宗牌位一样抱着一碗肥肉……我好想哭。
他开心地喂完我,然后趴在灶台前,头枕在我手上:“闹闹,你快好起来,我们躲开那些人,去安静的地方住下,每天自由自在的。”
他不知道,他神智清醒时,总是挂念着“待到楚地,我必须辅佐翊王,重振叶家”。
此时,他很享受地眯起眼睛,就那样跪趴在灶台前睡着了,想来也是累极。我看着他疲惫的睡颜,竟有些恍然,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