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那种旧式的红木家具,有种岁月的庄严,当中一圈沙发,中间一个小小的茶几,茶几旁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挽着发髻,穿着藏青色的长袖直筒裙。
妇人的皮肤是柔和平白的,眼睛眉毛也没什么不妥,但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年女人罢了。
于烈轻轻拉开推拉门,背着阿离走进去。
那妇人本来在低着头织毛衣,本来于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但是夜风从拉开的门处吹了进来,妇人有所察觉,抬起头来。
“啊!”妇人一声惊叫,站起身来。
阿离在于烈肩上打了他一下:“看,淘气淘出事情来了吧,吓到人了吧,还不放我下来。”
于烈把阿离放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阿离旁边,手却捉这阿离的手不肯放开。
那妇人看着他们这副亲密的神态,嘴角一丝欣慰的笑。
阿离已经隐约猜到这妇人的身份,心里有些彷徨。
果然,于烈兴高采烈的说:“我要和这个女孩子结婚了,妈妈。”
当真是他母亲,阿离猜的不差。
于母先是一阵错愕,依稀中于烈还是个胖手胖脚的小娃娃,穿着淡蓝色的衫裤,走路都不稳当,那情景好像是昨天,可是,今天这孩子就这么大的坐在这里,手里牵着他心爱的人,眼里一心一意的看着他心爱的人。
刹那间,于母感觉到了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她已经是一个中年妇人了,然而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些年她只是一个人,以后会有孙子孙女,膝下承欢,天伦之乐。
于母坐到阿离身边,打量着阿离这个准儿媳妇,越看越爱。
阿离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问候:“于伯母好。”
“好,好。”于母非常高兴。
于烈故作不高兴,故意咳嗽一声:“不要叫什么于伯母,要叫妈妈。”
阿离一震,“妈妈”这两个字似是两个炸雷,阿离脸色沉下来,不愿回忆的往事又袭来,阿离迫切的想要忘记,稍稍抬起头看于母,这个妇人在这样高兴的时候也是淡淡的眉眼,貌不惊人,最容易被人遗忘的容貌,不知道她的丈夫,那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会甘于这般,娶一个平凡的女子,想象中那种人的妻子应该是倾城倾国的尤物,可事实上,偏偏是个普通人。
阿离又看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于母还在打量阿离,忽然看到阿离眼中毒蛇信子一般的杀机,不由得一哆嗦,这女孩子怎么会有如此怨毒的眼神,也许自己看错了,于母揉揉眼睛,果然是看错了,阿离笑盈盈的坐在那里。
于母也笑:“烈儿不要欺负人家,她第一次见我,还害羞呢,愿意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
于烈皱眉:“别人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咱们家时儿媳妇还没进门婆婆就忘了儿子了。”
于母笑着打了于烈一下:“看这孩子,总是胡说八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
于母想起刚刚自己说这是第一次见阿离,便站起来:“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走进里面的屋子里去了。
这时候阿离用力打了一下于烈,于烈咧着嘴叫:“今天是什么日子,妈妈打我,你也打我,你们都成同盟军了,专门欺负我一个人。”
“欺负你?”阿离顿觉好笑“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欺负你于大少,我是生气,你带我来这里,都不事先说一声,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来了,好讨厌。”
于烈狡辩:“你是我老婆,她是我老妈,又没有外人,怎么冒失了?”
阿离嘟着嘴:“就是怪你,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于烈用手指抚平阿离略皱的眉头,柔声哄:“好,以后什么事我都先请示老婆大人,我不想再看见你皱眉,不想看见你为任何事情烦恼。”
阿离忽的叹口气:“这世上多的是烦恼,怎么能一辈子开心呢。”
于烈捂住她的嘴:“别人可以又烦恼,你不许有,因为你是我的老婆,我不会让你烦恼的。”
阿离忽的又笑出来:“又是这么甜言蜜语的,难怪你妈妈说你是小孩子,我看也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于烈正要说话,这时候,于母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有了些岁月的雕花檀香木盒子。
于母坐到阿离身边,“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准备的,这是我以前进刚刚嫁进于家的时候我婆婆给我的,我老了,也用不着了,一直想找个可靠的人送给她,现在好了,以后都交给你了。”
于母打开盒子,里面晶光灿烂的,钻石的,红宝石,蓝宝石,珍珠,祖母绿,戒指,项链,手镯,满满当当的一盒子全是,样式全是古朴端庄的,可以配得上任何高档的服饰出席任何高档的场合。
阿离忙双手推开:“不,不,这太贵重了,我当不起。”
于母满脸慈爱的笑:“你这孩子,有什么当不起的,这也算是于家的传家的首饰,给你是应当的。”
于烈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也说阿离:“长辈赐,不应辞。”说着在盒子里捡,捡了一条碎钻的手链出来“这个好看,你戴正好。”
精光灿烂的手链戴在阿离精致的手腕上,相得益彰,于母也赞叹:“真是美人坯子,戴什么都好看。”
阿离脸上一阵红,于烈忍不住在阿离面颊上轻轻的神情一吻。
阿离吓的险些跳起来:“你,你这个人,伯母在这里呢。”
于烈笑:“是不是伯母不在这里,我做什么就都可以了?”
阿离气的脸更红,于母倒是不在意:“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打扰喽,上了几岁年纪,熬不得夜,我去睡了,你们玩,楼上烈儿的房间我天天打扫,可是这孩子啊,就是几年不来住一次,天晚了,要是懒得回去,就住在这里。”
于母把首饰盒子塞给阿离,站起身就上楼休息去了。
于烈和阿离双双向于母道晚安、
于烈向阿离眨眨眼,“我好多年不住在这里了,今晚留下来,我保证明天一早你能吃到我老妈做的最可口的早点。”
阿离一偏头:“我偏不住在这里,你以为人家是什么人啊,夜不归宿啊,我要回我自己家去。”
于烈看阿离生了气,忙说:“不要误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我喜欢一早醒来有你在怀里的感觉。”
阿离看看于烈,平静的说:“以后日子长着呢,你急什么。不早了,快送我回家。”
于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怎么会被你这小丫头吃定了,好吧,送你回家。”
出门时,于烈硬是要阿离带走那盒首饰,阿离只好收下。
把阿离送回家后,于烈看看时间,正是夜里十一点半,能够娶阿离,有了具体的婚期,于烈兴奋的没有睡意,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比睡觉好,去酒吧?不,阿离不喜欢他和那里的莺莺燕燕打交道,那么去哪里呢?于烈内心里想找个人诉说心中的喜悦。
半个小时后,于烈来到市中心,按说闹市中心应该是不夜城的华灯霓裳,可是这城闹市中偏偏有座安安静静的别墅。
别墅的建筑风格是几十年以前的了,在周围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中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这别墅,墙外爬藤,墙内开花,自有一种时间光影里的宁静与庄重。
于烈悄然将车子驶进别墅,看门人无声无息的关上门。
于烈看看客厅,还亮着灯,嘴角一个笑容泛起,知道有人可以和自己聊天了。
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周围家具却是现代的,那男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睡衣,没有看报没有品酒,而是简单的坐在那里,思绪似乎飘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可是他很开心。
于烈走进客厅,中年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居然还能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看。
于烈叫:“爸爸,我睡不着,来找你聊天。”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城中被人们誉为传奇人物的于暮寒,若干年前的商海沉浮已经过去,这商海沉浮里的人物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似是一个隐居的武林高手,这些年没有停下修炼,功力只有更加炉火纯青,若有一天再起波澜,依然能够谱写出商海里的另一段传奇。
于暮寒今晚亦是辗转难眠,往事一幕幕电影般的回忆,只是乱了顺序,自己也有点诧异,到底是往昔还是今朝。
客厅的一角有酒柜,于烈倒了两杯加冰威士忌,递一杯给父亲,于暮寒看他一眼:“今晚你倒是很有兴致。”
于烈坐到他对面,老实说:“我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
于暮寒一笑:“我也正在想找个人聊聊天,你来的正好。”
父子二人碰杯,相视一笑,但是个人有个人的心事。
“我要结婚了。”于烈笑着说,眼睛看向窗外的夜,可是眼中的神气像是看到了意中人般高兴。
对于于烈结婚,于暮寒并没有于烈的母亲那样惊讶。
但是于暮寒还是有点诧异,随即平静:“你终于要结婚了,是哪家姑娘能抓住一个浪子的心?”随后又有点犹豫的问“你是真的打算结婚还是玩玩而已?”
于烈很认真,于暮寒从未见过的认真:“我是真的想结婚,一生一世的过一辈子。”
于暮寒相信,他这个儿子,走的是两个极端,要么不爱,要么就是爱的轰轰烈烈。
于烈接着说:“她是个普通人,从身事上讲,她是个普通人,从感情上讲,她是我生命中的阳光,唯一的一缕阳光。”
于暮寒缀着酒,“看来你是真的陷进去了。”
于烈并不否认:“是,但是我心甘情愿。”
于暮寒微笑:“陷的很深很深。”
于烈只微笑着,没有说话。其实于暮寒心里也在想着一段往事,往事里那双如丝媚眼,那玲珑的笑声,他何尝又不是一个心甘情愿陷下去的人。但是当中有当中的快乐,这快乐外人看来千万个不值得,不理解,而自己沉浸其中。现在他的儿子重蹈覆辙,他不想说什么,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
“我理解。”于暮寒轻声说,这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