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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鸾凤玉钥

夜色已深,马车缓缓朝皇宫方向驶去。

秦惊羽坐在车上,捧着脸颊想那乳母的话,可即便是额头揉痛也理不出头绪。

无端被人怨恨一番,又惹出一摊子血腥,她的心情也不好,只能归功于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秦惊羽悻悻然摸出把瓜子来嗑,刚喂到嘴边,就被李一舟伸手拦住,“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多了上火知道不?”“我就爱吃了,你管我呢。”秦惊羽挡开他的手,瞥了眼身边的雷牧歌,没好气道:“你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那萧焰以前到底跟我什么关系?”雷牧歌坦然地摇头,“没有关系。”

秦惊羽疑惑道:“那他那些手下干吗要死要活地绑我去见他?”

雷牧歌淡淡道:“萧冥那人心思诡异,多半是他想出来诱你上当,你不必理会。”

秦惊羽瞅瞅他,又瞅瞅李一舟,“真的?你们确定没瞒我什么事情?”

那两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很难得地异口同声道:“绝对没有。”

看来要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东西实在不现实,虽觉事情蹊跷,不过萧家兄弟爱折腾那是他们的事,自己不上当就行。当下秦惊羽也懒得再问,打了个哈欠道:“那好,我们回宫去。”“累了?”雷牧歌温言问道,算是岔开了话题。

“嗯,有点。”秦惊羽点头,从布袋里掏出那只装有金印的匣子,随意把玩。

李一舟从她手里接过去掂了掂,笑道:“是纯金的呢,你可发财了。”

雷牧歌听得剑眉一轩,“你还真打算留下这印章?”

秦惊羽撇嘴道:“留啊,那是我光明正大赢回来的,我还怕了他不成?他东阳来结盟,也该拿出点诚意不是?这印章就算见面礼了。”要论胡搅蛮缠的本事,没人敌得过她。谁叫轩辕祁自己背后出损招的,三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马车到了宫门前停下。此时已入夜,李一舟不能随行进宫,只能眼睁睁看着雷牧歌依仗之前的侍郎身份,职责之内自由出入,陪着秦惊羽一路行去。

夜色静寂,宫墙上薪火高悬,远处高高低低的楼阙影影绰绰,明暗难辨,四周安静得出奇。“小心脚下,跟着我。”雷牧歌递手过来。“没事,我能看见。”她虽然没有武功,眼力却在他之上。雷牧歌站着没动,执着地保持着递手的动作。

见他如此,秦惊羽也不好再抗拒,只得伸出手,任由他握着大步朝前走,没一会儿就将汝儿远远抛在身后,不见踪影。他的手掌很宽很厚,布满粗糙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握持刀剑磨出来的厚茧,被他这样握着,时而指腹抚过手背,轻轻摩挲一下,感觉很温暖,也有丝恍惚,这场景无端眼熟,却又似是而非。以前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好像不是这样……然而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

一走神,她脚下被一级浅阶绊了一下,踉跄之际,不由得伸手去揽他的胳膊。

雷牧歌双臂一展,及时将她扶住,颇感震动地低头下来,“羽儿……”

鼻端充斥着他浓烈阳刚的男子气息,令人昏昏欲醉,秦惊羽勉力一推,却没能将他推离,于是抬眸道:“我没事,谢谢。”因为背光,她一时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瞳直直望下来,定格在她的衣领位置,一动不动。

“你在看什么?”她垂眸自顾,没觉自己有哪里不妥。

雷牧歌的手指抚着她衣领上的祥云绣纹,低沉启口,“那条珠链,我以前从未见你戴过。”因为轩辕祁的话,他对这珠链起了疑心。

秦惊羽笑笑,将链子从领中扯了出来,翻给他看,“我以前闯荡江湖时无意中得来的宝贝,昨日琥珀收捡东西的时候找到的,原想拿出去典当换成银两,没想到这样值钱,倒是舍不得了……你看我戴着好看不?”

宫灯映照下,那珍珠圆润透亮,宝石更是晶莹璀璨,耀目生光。

雷牧歌怔怔看着珠链,半晌才勉强笑道:“确实比我那簪子珍贵……”

秦惊羽想起密云岛上那枚鲍鱼贝打磨的发簪,心头一暖,柔声道:“不是说了吗,这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再值钱也比不上你亲手送我的东西好。”雷牧歌听得喜笑颜开,见四下无人,再也按捺不住,俯首在她脸颊上亲吻一下,“还算你有点良心。”这人还得寸进尺了!秦惊羽笑容一顿,呸他一口,举起衣袖使劲擦脸,“雷牧歌你疯了,我脑袋里还有蛊虫呢。”

“就是时时念着这个,我才没怎么你,你还看不出吗?我都要克制得快撑不住了。”雷牧歌敛去笑意,改为半拥着她的肩,微微叹气,“你知道吗,我真盼着幽朵儿将那解毒之法参透得快些,我也不必等得这样辛苦。”

秦惊羽张了张嘴,不太习惯这样正经又深情的告白,尴尬地笑道:“其实你也不必等,天京城里还有很多名门闺秀,你也老大不小了,何必……”

“我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短短几年吗?”雷牧歌皱眉看她。

秦惊羽想了想,道:“话是如此,可就算我日后好了,这太子身份始终存在的,你就不怕我以后辜负你?”“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雷牧歌看她显出一抹不确定的神情,拉她来到回廊阴暗处,大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你说,你是不是想耍赖?”

秦惊羽抬头望了下天。也怪自己,明知这家伙执着守信,当初就不该答应他,这下可好,挖了个巨坑把自己给埋了。愧疚心虚的滋味不好受啊,而跟他好,好像也不是件很难接受的事,自己心里也没旁人……

“你会信守承诺吧?”雷牧歌抚摸着她的发鬓,闷声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光芒——再不把握机会乘胜追击,自己就是个傻子。

“嗯。”一声低应出口,雷牧歌爽朗大笑,甚是欢畅。

秦惊羽随意甩手,“好啦,你心里快活了,该回去了吧?我也要回寝宫了。”

雷牧歌一把拉回她,“我心里只快活了一半,还不能放你走。”

秦惊羽瞪着他,“什么意思?”

雷牧歌笑吟吟地指指自己的唇,“亲我一下,另一半也就圆满了。”

秦惊羽忍无可忍地低叫:“雷牧歌你别太过分——”

“叫我牧歌。” 雷牧歌俯下头来,眼里满是笑意,“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上回你可是把我的舌头都咬破了,凶悍的小东西……”

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自己也没讨到好,被他亲得嘴唇红肿不说,那亲密接触的滋味也不觉咋样……正想着,晃眼就见他凑近的唇,散发着玉石般的微光,秦惊羽下意识后仰,口中低嚷:“打住打住,你别忘了,我可中了蛊毒……”

“不怕的,我问过穆老爷子,他说有清心咒控制着,点到即止的亲热不算什么。”雷牧歌说得心中暗叹,实则穆青的言下之意是,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就是个勉勉强强,不用担心会引得她蛊毒发作。所以,他还须再接再厉。

“我外公真这样说?”秦惊羽疑惑道。

“是啊,穆老爷子都说没事,自然就真的没事,羽儿,别怕我……”他低声喃着,嘴唇擦过她的唇角,继而贴上她柔润的唇瓣,辗转缠绵。

他的嘴唇厚薄适中,很软也很暖,带着十二分的热情,义无反顾,不容拒绝。

秦惊羽闭着唇,直觉有些抗拒,可又说不上是因为家人的态度,还是因为对象是他。好像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

念及她的身体状况,雷牧歌轻吮一阵后也没再深入,轻轻放开,看着她蹙眉眯眼的娇憨模样着,实觉得好笑,“还好,总算没再咬人了。”虽然没回应,但是也没拒绝,比上回那可是大大的进步。“我又不是属狗的,成天胡乱咬人。”秦惊羽捏捏衣袖,好不容易控制住想用手背去蹭唇的动作。刚亲热完毕,她也不好沉着脸赶人,只好讪笑道:“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府,路上小心些……”

不想她的好心,在他眼中却成了恋恋不舍。雷牧歌当下搂住她的腰,拥得更紧了,“让我再抱会儿,我这几晚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秦惊羽偏了偏头,“你肉不肉麻啊?”“不肉麻。”雷牧歌笑着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目光深沉而悠远,“羽儿,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掌下是他坚实饱满的胸肌,还有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说一点不感动那是骗人的。秦惊羽垂下眼眸,小手慢慢环上他的腰,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雷牧歌心中欢喜,热血奔涌,忍不住又要低头去吻,正当此时,却听得有人在不远处一声轻咳,“时候不早了,羽儿该回宫歇息了。”声音苍迈,是穆青。

雷牧歌面上一热,赶紧松手。秦惊羽轻声一笑,拉着他不放,“不是舍不得吗?”实则她早听出外公的脚步声,故意不点破,就想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

“你这小坏蛋,回去早些歇下,明日习武不准打瞌睡,知道吗?”

“知道啦,雷婆婆。”

雷牧歌宠溺地勾了勾她的俏鼻,理了衣冠才从暗处站出,过去与穆青见礼。

趁着两人寒暄,秦惊羽抄近道奔回明华宫,刚进门就撞上琥珀扶着穆妃出来。

穆妃望着她,欣慰地笑道:“这就对了,羽儿,你父皇和我真是好生欢喜。”

宫柱后,一片衣角闪过,不用说也知道是先一步回来的汝儿,这多嘴的家伙。

秦惊羽狠狠瞪他一眼,过去行了礼,代替琥珀,搀扶穆妃漫步回殿。

穆妃眼疾未愈,走得极慢,两人边走边闲闲叙话。

“这样晚了,母妃怎么还不睡?”“还不是等你呢吗,你父皇方才来明华宫与我商量事情,也是前脚才走。他让你明日一早去御书房见他,你可记住了。”

秦惊羽好奇道:“母妃可知是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穆妃停步,叹一口气,似喜似嗔地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

适逢夏季,天也亮得早。辰时还未到,秦惊羽已规规矩矩候在御书房,等着秦毅训话。可这一等就是小半日,直到日上三竿,秦毅才负手踏进门来。

“儿臣见过父皇。”秦惊羽跪拜行礼。“起来吧。”秦毅站定,看着眼前少年,见她华服玉冠,长身挺立,俊脸上神色坚毅,漆黑眼瞳熠熠生辉,全无半点女子娇柔之气,颇具少年的勃勃英姿,明朗笑容宝石般光华绽放,不由得心生安慰。

闲闲问了几句功课,秦毅忽而笑道,“这授课时间安排得这样紧,你还能忙里偷闲出宫赌钱,不用说,一定是牧歌放了水。”

秦惊羽怔了下,立时明白过来——消息传得真快,不过一夜之间,就传到了天子耳中了。“倒也不是,儿臣只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是以去赌场碰碰运气。”

“哦?运气如何?”“还好还好,赢了一点儿小钱……”

“小钱?”秦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东阳王的金印,在你眼中就是点儿小钱?他可是在朕面前捶胸顿足、要死要活的。”

该死的轩辕祁,她就说父皇怎么知道这样快!秦惊羽暗地咬牙,又听秦毅缓缓道:“你可知东阳王自来天京就流连赌场,朕并非不知情,却为何由着他?”

“为何?”“为你。”这下换秦惊羽傻眼了,“为我?”

“轩辕祁出行前,朕已收到他王兄轩辕敖的书函,包括此次轩辕祁亲自来访,都为大力促成两国联姻,所以朕才没主动召见,而是闭门寻思,想寻个妥善法子,没想到你会送上门去,跟他纠缠不清……”秦毅叹口气,“今日一大早,轩辕祁就在宫门外求见,对金印之事耿耿于怀,据理力争,是以朕才姗姗来迟。”

秦惊羽摸着袖中装有金印的布袋,微微走神,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大皇兄断了条手臂,那清薇公主也不嫌弃?”

秦毅好笑道:“朕几时说是霆儿?大夏皇室也不止他一个皇子。”

“哦,不是大皇兄。那是……呃……”昭玉比轩辕清薇小了好几岁,元熙更不必说,父皇口中的成亲对象莫不是——自己?

秦惊羽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是了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当日在御花园惹出了一朵烂桃花!难怪母妃说到“终身大事”时面色变幻,原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当日你任性胡闹,调戏了人家公主,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你负责。你说,要朕怎么收场?”

听得那小半戏谑大半威严的声音,秦惊羽叫苦不迭,“父皇明察,儿臣是无意为之,不过开个玩笑,真没怎么她。”真要怎么她,她也没作案工具不是?

“朕当然信你,只是轩辕祁不信,非说你始乱终弃,要帮他侄女讨回公道。”

“轩辕祁?”闻言,秦惊羽立时叫道:“儿臣明白了,轩辕祁他失了金印,碍于儿臣的身份硬抢不得,便要‘曲线救国’。”换句话说,不管轩辕祁之前对这桩婚事态度如何,如今却是一心想要促成好事,他好以长辈之名要回金印。

不行,这金印她还没玩够呢,可不能这样轻易奉还!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老师还等着儿臣上课,儿臣先行告退……”

“慢着——”秦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挥手道:“上课的事暂且延后,朕召了汤丞相入宫议事,你先去未央宫,招待一下东阳王爷。”

轩辕祁人还在宫中?这丫的,脸皮也忒厚了吧?秦惊羽碎碎念着,不情不愿地前往未央宫,一进正殿就看见轩辕祁着一身石青色宽袍锦服,好端端坐着,正端着杯茶浅抿,不由一笑,道:“王爷别来无恙?”

轩辕祁一见她进来,脸色变了变,作势欲起,“是你……”

“哎,快坐快坐,王爷是客,不必拘礼。”秦惊羽笑嘻嘻按他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由着内侍来倒茶,“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王爷今日进宫,有何贵干?”

轩辕祁看她一眼,直言道:“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既然大夏和我东阳有意共结秦晋之好,我那枚印章,你便还给我吧。”见对方沉吟不语,又道:“要不我出钱来换,你出个价便是!”此话正中秦惊羽下怀,当下便对他挥挥两只手掌,十指张开,“就这个数。”“十万两?”轩辕祁低声询问,又补充了句:“白银?”自己随身还有些银票,再加上些饰物,大抵能凑足。

秦惊羽不屑摇头,“十万两白银?东阳王的印鉴才值这点儿?”瞅着他尴尬的面色,秦惊羽十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正经道:“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轩辕祁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按照黄金白银的兑换市价,十万两黄金就是一百万两白银!秦惊羽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呵呵笑道:“是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王爷方才说急了吧?没事,我也没当真的。”

见得殿内宫人皆是掩口偷笑,轩辕祁顿感颜面无光,梗着脖子道:“你没听错,只不过这数目太大,我需花些时日凑足……”“不急不急,王爷尽管去凑,反正我宫外的朋友也多,一家家玩赏,等他们摸够了,王爷的银子也该到了。”

轩辕祁听得几乎要哭了,“殿下使不得,好歹我们往后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是啊,我王兄中年得女,我那侄女可是他掌上明珠,你娶了她就等于得了东阳半壁江山。今后大夏与东阳联姻,就算另外三国联合起来也全无畏惧!”秦惊羽眯起眼,“听起来不错……”这赌鬼,几句话就把侄女卖了。

“岂止不错,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轩辕祁赔着笑脸,“殿下,我那印章,你看……”“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如此,我也不跟王爷见外,一百万两白银确实多。”秦惊羽看着他逐渐泛起的笑意,淡淡道:“就给你打个对折吧,看在清薇公主面上,五十万两。印章我即日派人给你送回去,保证完好无缺。”

“五十万啊……”“嫌多?”秦惊羽皱眉看着他,“那你说能拿出多少?”

殿内一片安静,内侍们都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轩辕祁额上滴汗。身为王公大员,他挥金如土的日子早已过惯,还从没这样与人讨价还价过,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这里还能拿出八万两银票……”

“八万两啊,差得有点多……”秦惊羽心念一动,“要不这样,银子我只收八万两,余下的也不要了,日后我若去东阳,遇上难事,还望王爷出手相助。”

“一言为定!”轩辕祁生怕她反悔似的,立时从怀中摸出银票来,推到她面前。

秦惊羽神情自若地收下,心里早笑开了花,自己原本就要还给他的,这一来二去竟多出一大笔收入来。八万两,再加上之前赢来的一万两以及自己东拼西凑的一万两,足足十万雪花银啊,招兵买马去西烈的经费够了,下一步该思考出师理由,安排行程路线了。

“殿下,我那印章……”“不好意思,印章借人观赏去了,我等下就拿回来。你回驿舍等着,明日一早我就送还给你。”轩辕祁忙不迭地点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见秦惊羽起身要走,他迟疑着,压低声音道:“殿下……”

“什么?”“殿下能不计前嫌还我印章,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凑近过来,对着秦惊羽的耳朵低笑道:“天京城里那家最大的瑞安客栈,楼上天字一号房,我带了个礼物放在那里,殿下去了,绝对不会后悔。”

要说礼物,还能贵重过东阳王侯的印鉴?出了未央宫,秦惊羽想着轩辕祁最后那句话,也没在意,看天色还早,便领着汝儿慢慢踱回御书房,走进课室。

太傅韩易拿着本册子在看,旁边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书童正在磨墨。

一见她进来,书童立时站起,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秦惊羽点点头,坐到韩易对面,轻唤了一声“老师”。现在韩易只给她一人上课,那些烦琐礼仪能省则省,两人相处比之前随意了许多。韩易抬头看她一眼,算是招呼,“来了?”“嗯,刚从未央宫来,和东阳王聊了会儿。”

书童取了茶壶外出添水,秦惊羽看着他的背影,随口问:“老师这书童哪里找来的?用着还合适吗?”韩易淡淡答道:“是周大人府中老管家的小孙子,做事还算勤快,最主要是知根知底,信得过。”

秦惊羽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自责,沉默半晌,叹道:“如此就好。”

林靖跟了老师将近七个年头,朝夕相处,名为书童,实则韩易已将他视作半子,只是韩易性情内敛,并无太多表现,却不想竟养了头白眼狼,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只怕一直暗自沉郁。不过对于林靖的死因,她只记得他在自己跟前自杀,至于这前因后果,脑子里迷迷糊糊晃过一些片段,始终无法连接起来。

韩易见她微微蹙眉,不由问道:“怎么,有烦心事?”

秦惊羽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事情,总是记不住。”

韩易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忘就忘了,不要强行去想,顺其自然,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和轩辕敖那不争气的弟弟说了些什么?”“只是随便说了几句。”秦惊羽答应着,忽然想起一事,忙从袖中取出那只装有轩辕祁金印的布袋来,推到他面前,“老师看看这个。”

“这是……”韩易看她打开布袋,掏出匣子,一时间睁大了眼,“这是东阳亲王印章,你从哪里得来的?”“弟子从他手里赢来的。”秦惊羽简单将赌场遭遇说了,看他发怔,好奇问:“老师为何如此惊讶,难道这印章还有什么玄机?”

“不是玄机,而是一桩秘辛。”“秘辛?”

韩易抚摸着印章上的麒麟瑞兽,缓缓道:“多年前,我偶然听到一个东阳皇室的传闻。东阳地处东海之滨,物产丰富,但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东阳历代国主居安思危,生怕后代子孙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或是残暴不仁,鱼肉百姓,甚至被他国所乘,所以便制成这枚亲王印章。相传此印只传亲王,不授天子,一旦有上述情形出现,亲王一系可凭印章另起炉灶,建立新政,卷土重来。”

秦惊羽瞅着那印章上的闪闪金光,不解道:“一枚小小的印章,就能建立新政,卷土重来,不至于这么神奇吧?”“既是秘辛,自有其道理。轩辕敖一直放任他这个唯一的皇弟流连赌场,实则也是对这印章心怀忌惮,只是嘴上不说。”

秦惊羽挑了挑眉,将印章拿起来,对着窗口射进的光线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异想天开道:“老师,你说这印章会不会是开启某个地下宝藏的印信?或者就是个令信,能调动东阳军队?”

韩易摇头,“地下宝藏不好说,但调动军队是绝不可能的。东阳军队建制与我大夏相仿,调动军队的虎符也是君王与大将军各持一半,合二为一才能调遣。”

秦惊羽听着在理,却还是不死心地捧着金印反复看,又想着即将归还,更舍不得放手。这金印她昨晚把玩许久,两只麒麟的鳞片都被她摸了个遍。印章蘸了印泥盖了一个又一个“轩辕之宝”的印迹,也没发现什么奇妙,整枚印章也全无后天焊接痕迹,若说里面藏有物事,那就是在制作时装进去的。

琢磨了半晌也无所获,秦惊羽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那匣子上。

忽然,一声细微闷响。她轻咦一声,将匣子摇晃一阵,又仔细端详。

“发现了什么?”韩易见她面色不对,低声问道。秦惊羽蹙起两道英气十足的眉,疑惑道:“这匣子听着声响不对。”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她却听得分明——这木匣不是实心木质,是以轻拍之下发出的声响,与实心木匣有些微区别。

韩易在匣子上拍打数下,没听出什么不妥,思索间却见秦惊羽匆匆起身,跟房外静候的汝儿耳语了一阵。汝儿急急忙忙去了,过不多久回返,手里捧着一只箱子,禀道:“殿下,这是少府最好的工具。”

秦惊羽将其屏退,关上房门,从箱子里取出几样做工精巧的斧锤钻锯来。

“你要做什么?”韩易叫道。秦惊羽森森狞笑,“拆了它!”说话间动作不停,慢慢将木匣拆分开来。这一等一的破坏功夫韩易还首次看见,不由瞪大了眼。

等到匣子散成木片,四分五裂,两人皆是低声惊呼。

果然,那木匣有夹层,夹层里抖出数百块羊皮碎片,上面有字有图,看样子像一幅地图,被人有意裁剪为碎片,装进匣子之中。

“会是什么呢,老师?”秦惊羽心里怦怦直跳,按捺不住惊喜。

“暂时还不知,拼出来再说。”韩易从书柜里找出白纸与糨糊。秦惊羽会意,当下扫清案上书籍,卷起衣袖。师徒二人均是聪明睿智,对于拼图的活计也不在话下,捡起一块块碎片慢慢拼凑起来,一个多时辰过去,终于大功告成。但见所有羊皮碎片都齐崭崭地粘贴在白纸上,组成一幅完整的地图,上面有山有水,有峡谷有丘陵,在一处开阔之地建有一片庄子,正中点了一个椭圆朱砂记号,地图右下角写有一行小字:旧宅重宝,留与后世子孙,他日重光宗庙社稷,以此为资。

秦惊羽自觉对上面的景致很是陌生,便问道:“老师可知这是何处?”

韩易细细查看一阵方道:“看那房屋建造,像是东阳民居,具体位置暂时不知,须到现场寻访。”他默念着那行小字,揣摩着其中含义,不觉一凛,“这是一张藏宝图。”“藏宝图?”“正是,看这羊皮成色,应是东阳先祖留下的。你看那文字所述,便与传说中的秘辛不谋而合。这个朱砂标示,就是重宝所在。”

秦惊羽暗叹一声,想来那东阳先祖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故意将印章做得金光璀璨、造型奇特,从而使人忽略木匣,却不知这才是光复大业的关键所在。

这几百年来,赤天大陆局势还算平静,东阳又谨守中立,是以印章之秘不曾派上用场,只怕连现在的轩辕皇室中人都不明白其中奥妙。

秦惊羽目光落在图上,细细看过几遍,将景色位置生生印在脑中,正要收起,忽而瞥见那朱砂标示,不由一怔——寻常做记号,无非用朱笔在纸上轻轻一点,并不若这地图上的重重一笔,勾成一个完整椭圆,足有蚕豆大小,手指一摸,竟微有凹凸不平之感。她眯起眼,凝神细看,心里渐渐浮现起一个词:微雕。

是的,这不仅仅是个朱砂标示,上面还刻有字迹,想必是一位视力极好的工匠,用针尖之类的工具在羊皮上先予描红提示,再一针一针刺下文字。若非如她那般超凡的眼神,根本看不出,或许轩辕皇室中有可以放大图像的物事也说不定。

她捧着地图走到窗前,在阳光下细细辨识,“鸾凤玉钥,千金难求。”

“鸾凤玉钥?”韩易愕然,“我倒听说过,这是轩辕皇室祖传之物,就在东阳皇宫之中,难道这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轩辕皇宫……”秦惊羽沉吟一阵,将地图收起叠好,放入袖中。

韩易看见她的动作,笑道:“怎么,想据为己有?”秦惊羽也不隐瞒,“确有此意。”这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大不了在两国缔盟上暗中相助。有大夏撑腰,东阳也不会被他国欺负,也算对得起精心策划这一切的东阳先祖。

秦惊羽大致有了一系列计划,便唤汝儿进来,用布巾将那堆肢解的匣子木片尽数包好,悄悄送去少府,找最好的工匠修复还原。

趁着汝儿出门办事,她向韩易进言:“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韩易答道。

“我打算近日前往西烈。”说到这里时,秦惊羽微微叹气——如果不是当日惊闻元熙被掳,折返时落入萧冥的圈套,她早就到了西烈境内,只怕已与银翼干下大事,真是人生际遇无常。银翼这么久都没传回消息,她也隐隐担心,时至今日已不能再等。就凭着他这四年来的执着追随和忠心耿耿,她都会去往西烈助阵,彻查他的身世真相,为他孤苦的幼年讨个公道,更要为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还是要去吗?你身体刚好些,皇上恐怕不会答应。”

“我自有分寸,只不过到时候父皇若是提起,还请老师替我说话。”

韩易缓缓点头。他尚不知秦惊羽的真实性别,只把她当作少年看待,着实希望这得意弟子能励精图治,发愤图强,创下一番事业,便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到了正午时分,汝儿回返,将完好无缺的木匣带了回来,检查一阵,居然看不出任何拆过的痕迹。秦惊羽找来绒布,将印章上的指纹汗渍一一擦去,这才收归匣内,欢呼出声:“好啦,物归原主去也!”只要将那布袋交回轩辕祁手中,从今往后这金印便与她再无瓜葛,一切打死不认。

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天降横财,她做梦都要笑醒!她已打定主意要将宝藏弄到手,藏宝图已在握,便自然不能落下那开启之钥——鸾凤玉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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