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忘记吴越,他经常思念她,但每一次思念,都像对他的一次重击,他面对吴越没有丝毫的优越感,他抬不起头,他的地位,他的状态,比打入十八层地狱还难过,命运在一次次嘲弄他。
不过,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打破命运的桎梏,“一切都是暂时的。”他告诫自己。
浓浓地思念之下,他也去找过吴越,他告假来到西成市里,吴越却不在。她去哪了?为什么没跟我说?难道她已经和彭晓宇在一起了?还是他们早就在一起?也许吴越早已经不把我当回事了?她甚至现在连电话也不打给我?这只能说明我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什么位置了?我又能强求有什么位置呢?彭晓宇是海关干警,据说,还有很大的后台,我算什么东西……
他的脚步已经移向了“太阳城”酒吧。
还是同一个包厢,还是同一个女人,他一见那女人就搂了上去,拉进包厢,埋头就亲,亲完,才发觉自己从没看清楚过这个女人的脸,他把她拉到灯光下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年轻漂亮,不逊于吴越和莫晓青,介于她俩之间,有种学生妹的清纯,又有种成熟的风情。
他欣赏着这张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阿慧。”
“阿慧这名字好听。”
“大哥今天还吸不?”
“……这东西很贵,你为什么要给我吸,是你自己的吗?”
“当然有老板给啊,你吸不吸嘛,问这么多,我们都是为了让客人舒服嘛。”
“这里服务太周到了吧。”
“对你才这样哪。”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阿慧深情地望着他,用手在他的胸部慢慢地轻柔地抚摸着。
“你喜欢我什么?”袁岩也看着这个酒吧女。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大学生,又有才,还长这么帅,你不像那些来玩的常客,你每次来都是找我,你不风流,你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来,默默的走。你很寂寞是吗?你遇到了痛苦的事吧?”
袁岩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阿慧问:“你还吸吗?我陪一起。”
“拿来。”
阿慧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间很长,差不多有以往的几倍,袁岩有些急了,站在门边,喊:“服务员,服务员,叫阿慧!阿慧!阿慧!”服务员没听清楚,他又把名字重复念了几遍。
回到房间,独自喝茶。
又过了半晌,门推开了,袁岩抬头一看,莫晓青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你是不是想死呢?想死,我陪你一起,你要吸是不是,我陪你一起。”莫晓青激动地抱住他的腰,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呢,我才吸几次,我无所谓吸不吸,好玩而已。”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就为了这倾家荡产甚至送了命!”
“不至于。”
“别说的这么轻巧,你以为你是谁,别人也是人,你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你想让这里的人都听见!”
“我告诉你,我也在吸,我已经上瘾了。”莫晓青抹着眼泪,很认真地告诉他。
“为什么,谁让你吸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
“不可能!你发什么疯!你还怀着孩子。”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吸过,后来戒了,可是,这次又吸上了。”
“什么原因?一定有原因!”
“没什么原因,就是我想吸,我想死,好了吧!你舒服了吧!”
“哼,公安局大队长的正房太太,茶庄的老板娘,多么幸福的日子,你这个阔太太还有什么愁心的事,你不会告诉我你缺钱花吧。”
“袁岩!”莫晓青怒目相视。
有服务生端进了一壶茶,问还需要不需要。
“不需要!”
“拿进来!”
“不需要!”
“拿进来!”
服务生两难了。
“好吧,放这,你出去。”莫晓青妥协了。
“你来了正好。告诉我,这是不是我的孩子。”袁岩问。
“你不会知道答案的。”
“我会!我说会就一定会!”“告诉我张子路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要不,就是你帮他逃出了中国,他现在是不是在越南,在越南哪里?”“你是不是还跟张子路在一起,你对他还旧情未了。”“你永远欺骗我!你是我的恶梦!一个大恶梦!”袁岩步步紧逼地问晓青。
莫晓青被他压在墙边,无法动弹。
“别压着我,放开,快放开。”
袁岩放开了,他坐在一角,埋着头,想到袁彬,一阵阵心痛,眼泪脱眶而出,从轻声抽泣,到哭出声响。一个男人丧亲的痛苦莫过如此。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莫晓青于心难忍,终于开口说了:“我知道子路在哪,不过,他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哥,你找到他也没用的。”
在袁岩的坚持和逼迫下,莫晓青总算答应他带他去见张子路。
“我有我的条件。”莫晓青冷静地说。
“你说。”
“不可以报案,你要对任何人隐瞒。”
“废话!我不会要他的命的,又不是他杀了我哥。”
“还有,你答应我不再抽****,如果你要吸,到我的茶庄来,我让你吸个痛快,大不了一起吸死。”
“你的茶庄会做这门生意?……好,我答应你。”
3
从“太阳城”酒吧出来,经过北仑河新建设的“十里长堤”和西城大街,穿过105小区,再通过两条巷子,抬头就可以看到苗寨酒楼。
夜色下,形形色色的男女各寻活法。苗寨酒楼楼下,还是那一长溜的大排挡和烧烤,那些做排挡生意的老板,面无表情,机械地喊着:“老板要不,猪肚,羊肉,牛鞭也有,煮的,烤的,煎的都有,有位置,坐。喂,老板,老板。”客人无所谓来,无所谓去,无所谓停留,过过往往,然后他们见到新路人,又开始了新的招呼:“老板要不……。”
袁岩跳下车,不敢左右看,径直往苗寨酒楼楼上走。刚进酒楼,就被几个越南妹拉住了,她们居然开口讲起了很难听懂的普通话:“先生啊……,要不要喝茶啊,我陪你啊,不贵。”“哎呀,先生,有没有熟客啊?”“我是阿冉啊,先生不记得我了。”“哟,好帅的帅哥,我……”
很快,一个半露白胸脯的女子拦住了他:“你找谁?你是来找人的吧。先生,三楼没有小姐,你别上去。”
“我带他来的,阿玲,让他上去。”莫晓青赶了上来,跟在袁岩的身后。
叫阿玲的三陪女皱着眉,指着袁岩问莫晓青:“阿青哪,这是你的那位哪,你可别大意哪,何立刚才来过哪,我们说你去了茶庄哪,小心他会去找你哪,跟这个人有什么好嘛,我看他,哎呀,是个穷书生哪,阿青!阿青!……老是不听人劝,死到临头啦……有个这么好的老公,还在外面找小,不知道想什么东西。”
莫晓青往楼下望了望,透过楼道下红色的灯光,她看到阿玲眉色飞舞地在传播她的小道消息,几个三陪女吃吃直笑。莫晓青顺手抓起摆在楼道旁的一块陈年茶饼瞄准了阿玲扔,茶饼打在阿玲的头上,落到地下,撒落一地褐色的茶末子。
阿玲:“哎哟哟,谁呀,谁扔的呀,王八羔的兔仔子。”她往上一看,是莫晓青,吐了吐舌头,很快消失不见了。
张子路正躲在四楼的阁楼里吃饭,住了几天了,他看上去好很多,见到袁岩甚至不惊慌,放下碗,摸着嘴上的油,和袁岩保持几米的距离,一付随时准备逃离的架势。
“兄弟,躲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袁岩问他。
“呵呵,我没有躲着你哪,我为什么要躲你,你哥又不是我打死的,我死不掉就不错了。”张子路抖抖肩,故作轻松地说,边说还边瞅瞅莫晓青,用手指着他们俩,冷笑着说:“你们又在一起了?好,不错,不错哪,怪不得人家说,墙里开花墙外香。”
袁岩环顾四周,这间房比一般房间要矮很多,屋子里凌乱不堪,连吃剩的方便面都没有倒掉,一股难闻的味道。这里分明是一间储藏室。西成这地方的私人建筑都喜欢在楼顶建一间这样的阁楼,用来储物,外面长方形的屋顶可以移土栽种花草,而这家苗寨酒楼栽种的是密集的香草。楼下,街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楼下发生任何紧急行动,足可以利用四层楼的时间完成逃逸。嗯,在这里待几天几夜算是一个好去处了,哪怕更长,也不是不可能的。
桌上有一台手机,黑色的,正是袁彬的手机。
袁岩拿起手机,看了又看。
屋子里很沉静,莫晓青依着墙,长长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累了,本来,她今晚是代替张子路把****送去“太阳城”酒吧。没想到会遇到当年一同出来做三陪的老乡阿慧,在搭讪中,阿慧告诉她,自己有了一个新男友,是他要吸****的,莫晓青透过从阿慧偷偷打开的门缝中看到她的新男友时,着实吓了一跳。她问自己:“难道我和他真的就结束不了了吗?”,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突然想哭。
“你去了现场?”袁岩问张子路。
“去了。”
“是谁打死了我哥。”
“我自己还到处逃命,我哪里看见了。”
“那天你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接货的吗?为什么你没有按时到,为什么只有我哥和那人越南人。”
“我……这个……我……我不能告诉你。”
“说!你说!”
“……这说来话长,小兄弟,这说来……这说不清楚哪这个……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说不清楚。”
“这不是理由!你那晚跟谁在一起!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什么,要不然,为什么我哥去了,你没去,你总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吧。”
“看来是……我是应该给你个解释,不过,解释了……又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还在被人追杀,追杀哪!小兄弟,你知道不知道,就算我告诉了你,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我不能再回到从前,我回到从前,我也救不了你哥,我和你哥都会死,全部都会死,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张子路试图让袁岩了解状况。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惹了什么人非要让你们去死?啊?你不能让我哥死的不明不白哪?”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兄弟,我如果知道,我就可以去报案了,我还需要在这里成天东躲西藏吗?”
“好!好好好!那你什么都想跟我说是不是?”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没什么可说。”
“好,那我出去就去报案!公安局找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跟他们说过,那天我哥是跟你一同去接货的,但是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兄弟!兄弟!别这样,你知道我躲起来就是谁也不想见,见谁都是死哪!兄弟,外面的情况,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情况,你也不了解,看在我跟你哥是一条道上的人,求你卖个死人人情给我,我……我有钱,有很多钱,我可以分你一半,不,你要更多也行。”
“我******不要钱!你这个贩毒贩子!就是你害我哥死的,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贩毒!你个人渣!你个畜牲!”袁岩恼羞成怒地冲向张子路,暴打起来,张子路刚开始没有反抗,鼻子和脸颊几拳下去,流了许多血,椅子、桌子、碗碟散落在地。莫晓青护住肚子靠在床边,没有叫喊,呆呆地看着他俩打个痛快。
“你这个贩毒贩子!你个人渣!你个畜牲!就是你害死了我哥!”
“你再说,再说一遍!”张子路把鼻子上的血往身上一擦,重重地推开疯狂的袁岩,捡起一条断开的桌脚指着袁岩说。
“就是你!人渣!畜牲!”袁岩双手操起一张椅子往张子路身上摔去。
张子路躲闪不及被打了正着,头上划了几道血口子,他急红了眼,冲向袁岩,把逼他到地上,用一根断桌脚指着他的脸说:“你******才是人渣!畜牲!玩了女人,玩腻了,就不要了,你******,玩了一个接一个,你才是******人渣!畜牲!人面兽心的东西,你比简兴强这个死人还更不要脸!”
“张子路!你说什么呢。”莫晓青大声喊。
“怎么了,说到你心上人了,不高兴了?******就是畜牲!畜牲!”他一拳一句畜牲地打袁岩。
袁岩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拳脚,几拳下来动弹不得。张子路打急了眼,双手操起断桌脚往袁岩头上砸,这一砸下去,非毙命不可。
莫晓青从床边连滚带爬地伏倒在地上,撕着嗓子喊:“你别砸,他是孩子他爸。”
张子路拿着断桌脚的双手悬在空中,瞬间呆住了,一条细小的咸腥的血顺着他的头顶流下来,他问趴在地上的莫晓青:“你说什么?”
“子路,他是孩子的爸,袁岩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爸,我求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打他了,你这样打,他会死掉的。”莫晓青哭着求他。
“他若不死,他会告诉公安我在这里,何立这王八蛋,肯定会借机杀死我的!不是我死就是他们死!”
“不会的,不会的,子路,我会求何立,让他放过你,你看,你要我帮你的一切,我都帮你了,我还有什么没有做的,看在我们以信的情份上,我求你,放过袁岩,啊?啊?”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永远只会想到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死活?啊?”
“有啊,有啊,如果我不是不想你死,怎么会帮你躲到这里,怎么会供你吃喝,怎么会帮你去送****取现金。啊?你想想,你想想是不是?”
“……为什么孩子是他的,应该是我的啊,你跟简兴强那个王八蛋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有我的孩子了吗?这个孩子应该是我的。”张子路从袁岩身上起来,抱起莫晓青问。
莫晓青重重地扇了张子路一耳光,大声吼:“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要我说多少遍,你已经问过几次了,它是袁岩的。”
“那我们的呢,我们的呢?”
“没有了,早就流产了,我被王丽君打了一顿,就流产了,我当时住院时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有了?不可能,你骗我。”
“因为我总是被你们男人骗啊?因为我就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啊?够了吧,这样够了吧。”
“你怎么会为这种男人怀孩子?他根本是个人渣!畜牲!”
屋子打成一团糟的时候,门外此时站立了一个人。袁岩醒了过来,爬到床边支撑起身体,突然回头看到了那个人——那门边站着的不素之客正是吴越,苍白的脸,手上还拿着一瓶金花茶。
“吴越!你怎么来了?吴越!”袁岩万分震惊。
莫晓青慢慢转向门。她看到了吴越,突然晕厥过去。
“晓青!莫晓青!”张子路大声撕喊。
袁岩挣扎着起来,走向吴越。吴越集聚着满腔的疑惑和震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长吼:“啊!!”,苍白的脸上滚出两行眼泪,蜷缩着身体,痛苦地说不出话,她难以理解地摇摇头,伸出手阻止袁岩走过来,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抑郁难当:“你别过来……我请你别过来……你……你,你和她,你们有孩子了?”
“没有,没有!她是胡说!这不是真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吴越指着晕倒在地的莫晓青说,袁岩神色迷离,吱吱呜呜,她愤怒地大喊:“告诉我!!”
“这只是一个误会,我和你之间没有问题……她已经结婚了,我们参加过婚礼的,你忘记了?越,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这一切跟你无关,我会处理好,我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好起来的。”袁岩急于拉吴越离开屋子,吴越甩开他的手。
“走开!走开!!
“越,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时间,我会给你解释这一切,要不,你先离开?我陪你。”袁岩再一次去拉吴越的手。
张子路抱起莫晓青放在床上,看到晓青闭着的双眼流下眼泪,袁岩的话极其刺耳,他从袁岩身后挥手就是几拳头,把袁岩打倒在地。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再打我就报警了!”吴越把金花茶扔向张子路,大喊。楼下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人,苗寨的老板叫阿三的柳州人也来了,他支走了围观的人:“都走了,都走了,有啥好看,管好自己。”
张子路听吴越的话,停下手。
袁岩满脸血污躺在地上,侧着身手伸向吴越:“越,拉我,拉我,我们走。”吴越扶起袁岩,半背半搀地离开了苗寨酒楼。
张子路冲着楼道说:“你******,老子只要有命在,不会放过你!什么东西。”
阿三担心张子路冲下楼,他俩交情深,把他往屋子里猛推:“你想死,没人拦你,滚进去。”
张子路赸赸地拎起一纸筒,抽了几把纸往脸上、头上、鼻子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