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彭晓宇的车早停在门口,吴越和袁岩沉默着上了彭晓宇的车。
“去医院吗?”彭晓宇问。
“去!”吴越说。
“不去!”袁岩说。
虾条看着急了:“不去,就把他扔街上,自生自灭。”小赵更是拉开了车门。车辆行进中,车门打开,吴越往苗寨酒楼方向望,尖锐的警鸣从远处呼啸而来,从一辆警车上快速跳下几个公安,往楼上冲去。
“他们去抓张子路了。”袁岩说。
彭晓宇还不知道张子路跟袁彬的案子有什么关联,他目光直视前方,几个转弯,就离开了闹市区,行驶在沿河大道,车内很安静,彭晓宇说:“我们要想办法保护张子路。”
“保护他?他是卖****的人渣嘞!他死有余辜。”袁岩恨恨地说。
“袁彬呢?”吴越问。
“他是被诱骗的。他是无辜的,是误入歧途!”
虾条帮吴越把神情激动流血不止的袁岩按住,吴越从身上被扯破的秋裙上撕了一条,扎在袁岩受伤的手臂上,虾条冲袁岩吼了一声:“再动!丢你出去!”
吴越冲两人分别喊:“别吵了!”“别吵了行不行。”彭晓宇回头看看一身血污、被情感突变打击得狼狈不堪的吴越,说了声:“都疯了!”
大前天下午,吴越请假去南宁接彭晓宇的妈妈,从晚上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屋子都没有人,她找邻居确证彭晓宇的妈妈陈素萍的确有两天不见人了,这才匆匆赶回了西成。
跟彭晓宇在医院会面,彭晓宇的旁边多了一个清纯而高挑的女学生,她叫彭晓曦,是彭晓宇读中学的妺妺,她见到吴越,一脸茫然,指着吴越问:“这是你女朋友吗?哥。”
“你总爱管,读好你的书。”
“哥,你说到底是不是嘛,说是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又不会告诉妈,你怕什么。”
“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爱说不说。女人真麻烦。”
彭晓宇花了不少时间把彭晓曦打发给了虾条和小赵,让他们带她去北仑大桥逛荡。经过前一夜的调查,他从农庄服务员阿珍那里了解到当晚一直有几个人在卫生间旁的椰子林里走动,因为她也是新来的,所以并不清楚那几个人是什么人,不过,可以肯定是越南人,她听到过他们的一些对话。彭晓宇和阿珍一个说普通话,一个说半生的白话加越南语,彭晓宇费了好些劲才能把一些片段联系起来。可说到底,只知道阿忠这个男人没有参与殴打彭天明,并不能说明阿忠不是关键人,兴许就是阮老板策划让阿忠引彭天明出来殴打一顿以示警戒,可是在黑道里,打一个政府官员有必要用这种计谋吗?
他又从免税仓的海关值勤人员那里了解到,当晚八点,就是彭天明已送往医院之后,阮老板的手下那个叫小弟的,带了几个人来请海关的一帮人去“太阳城”唱K,一直玩到天亮。他们当中就有那个叫“阿忠”的人。
他相信他父亲的直觉,阿忠这个不寻常的晚上有情报要告诉他,而且肯定事关简兴强的枪杀案。
第二天,吴越从南宁打来电话告诉他陈素萍早二天就不见了。他强烈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赶紧打电话到学校找妹妹彭晓曦,还好彭晓曦参加市里组织的秋季奥数比赛,集中住在学校,有一个月没有回家。打通电话,学校特意安排车辆把彭晓曦送到西成。
彭晓曦每时每刻贴身跟着她的哥哥。虾条叫她“锅贴”。
这天,虾条、小赵带彭晓曦去玩了一下午,趁晓曦做功课,他们几个正想去“太阳城”打听小弟那帮人和海关前一天晚上的情况,还没下车,就看到袁岩一脸沮丧地拉着怀有身孕的莫晓青从“太阳城”出来,匆匆坐上人力车,一摇一晃地不知去向何处。
着急地是吴越,她说“跟”,彭晓宇便跟随而去。
车停在了苗寨酒楼的门口。
吴越迟迟不敢上去。彭晓宇急了:“算了,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别双双捉奸在床,小心心脏受不了。”
吴越下了决心往楼上去,又被虾条拦住,虾条抓住吴越的手,跟彭晓宇说:“老B,我看算了吧,这真不是什么好事,那上面,全是搞三陪的,一个女孩子家,去那地方干嘛。”
“这就叫血淋淋的事实,不面对现实能行吗?我看那个小子干这种事不是一次二次了。”
“那你就非要让她看吗?”
“是!这叫面对现实!”
“狗屁!吴越,别去了,反正就那么回事,男人女人能干嘛,你心里知道就行了,算了,别去了,别去了。”虾条阻止吴越下车。
可惜,吴越没领他情,她往虾条抓她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拉车门,冲了上去,几个丰乳肥臀的三陪女也拦她不住。
她来回查了几层楼,都没有看到袁岩和莫晓青,她正一脑空白地往下走的时候,从顶楼发出的剧烈冲撞引她去了阁楼,这就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都疯了!”虾条摸着自己被吴越刚下车时狠咬的一口说。
“小心发炎,女人的牙有毒。”彭晓宇笑他,然后转过头,看见吴越还在流泪,心里一时说不出是心痛还是难过。
车送往医院的路上,有很长一段是沿河路,路边风景已经修葺得很美,彭晓宇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下了车,自己一个人跑到河边,仰天大叫了几声,又上了车。
“又疯了一个!”小赵接虾条的话说。
车一溜烟冲向医院。
2
袁岩一觉醒来,眼里白茫茫一片,极其想做一件事,又一时想不起。他摸索着床头柜,碰到一只手,那手手指很长,却没有一丝温暖。这手往他鼻子上架了一付眼镜,袁岩的世界就算正式开始了。他一眼看到的是吴越,心里万分安慰。
“越,你要相信我……我……。”
“我看到你牵着她的手,我看到她口口声声说肚子里是你的孩子。”吴越轻言细语的语调掩饰不了心中的愤懑,如若不是因为袁岩被打的如此狼狈,她根本不想待在他的身边。她的爱情什么时消逝了,她也不清楚,也许就是从她看到到袁岩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的丑陋开始吧。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连叹气都不想为这个男人做。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越,我没有背叛你,我一直爱你。”
“你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地念着这些话,不累吗?我累了,我一晚上没睡。”
“好,你快睡,你快睡,我看着你就好了。”袁岩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脚动弹不了:“我的脚怎么回事?”
“没有断,放心。”
“怎么没什么知觉?”
“你的良心都睡着了,脚还能有什么知觉。”
“吴越,如果你这样挖苦我你会好受一些的话,那我甚至可以让你骂,让你打,好不好?”袁岩在开始委屈求全。
“用不着,我累得慌。袁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辞职,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适合我,我来这里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快乐过。”
“那我呢,那我呢,我好不容易把你分配到这里,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我,我下了多少功夫!你怎么可以说辞职就辞职。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一个糊乱说话的三陪女?就因为她莫名其妙地说怀了我的孩子?”
“我对我们的爱情已经失望了,我对所谓的公务员生活也失望了。”
“会改变的,这一切都会改变的,相信我,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们还会在一起工作,越!我们结婚,我们结婚好不好,结婚就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袁岩突然想到这段时间命运之神太不关照他了,也许结婚是唯一可以刷新这一切的,结婚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一旦意识到这点,他便紧握不放。
“袁岩!你醒醒好不好?你的哥哥卖****,他命招不测,是意外,但即使他没死,也总有一天会出事,你再看看你,你赌博、玩女人、吸****,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你还有什么条件强求我。”
“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官场就是这样子的,要拉关系,要做领导跑腿的,我有什么办法?”
“那是你的官,你的领导,你的生活,你的向往,不代表是我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好了,袁岩,我们别在争吵了,没有任何意义。”
“你现在已经是市政府的红人了,你完全可以跟邱副市长搞好关系,再把我调回来,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越!你要看到前景,我们是公务员,不辞职,没有发生重大问题,没有谁敢让我们离开,我就有翻身的可能。”
“哦,看来,你很乐意做一条咸鱼,可我,更喜欢吃尤鱼。”
吴越根本没想到袁岩居然还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她惊讶地望着袁岩,心想: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这么不要脸的。
正当袁岩和吴越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在住院部的绿色长廊里,彭晓宇和虾条也吵得不可开交,他俩还没有在如何从公安局里营救出证人张子路的问题上争论出结果。
一位漂亮的护士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倒没忘记停下争吵,相似笑了笑,虾条说:“这个身材不如吴越,腰粗了点。”
“还好,气质太差。”
“当然,哪有你的吴越强嘛。喂,老B,我看这回,你能成了,一准抱得美人归,信不信,我赌钞票,真金白银的百元大钞。”虾条笑眯眯地说。
“女人的心思,鬼才知道,等你知道了,恐怕也快死了。”彭晓宇唉声叹气。
“我说,袁岩这小子居然在外面还养了小,都有私生子了,他可真牛。”虾条不无羡慕地说。
听了这话,彭晓宇把车钥匙往他头上砸,朝他瞪眼:“你想啥呢,羡慕了吧,你也想了吧,是不是也想找个小啊,是不是也想生个仔啊,哦,不对,你还没小呢,我看,你还是先把陈雪这个老婆找到再说,就你这傻样,能找到个老婆就不错了。”
“唉,我跟她,八字没一撇,这辈子,糊乱找个女人打发算了。”虾条说。
这俩人前三分钟还闹得差点翻面不认人,如今倒徜徉起老婆来。
“那个怀孕的女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有没有这感觉?”虾条问。
“是啊!肯定我们见过。”
“她好像是何立的老婆,我们那天带张子路去婚礼指正何立的时候,他身边的新娘子不就是她吗?”
“我还以为是红绿缘茶庄的漂亮老板娘呢?”彭晓宇做了个倒茶的姿势。
——“对,就是她!”俩人的记忆终于碰撞到一起。
“她张子路是什么关系?她和袁岩还闹到这种地步,她才是关键的知情人啊,这女人,真不简单,走找她去。”彭晓宇拉上虾条就走。
虾条急了:“喂!你妺还让你给她买早餐呢……你就不跟吴越招呼一声,我打电话叫小赵来,让他陪在这里,有什么事,好通知我们。”
“走了再打不成?真累赘!真啰嗦!真麻烦!”
“嘢?你刚才还说要去救张子路,现在又说去找漂亮老板娘,倒底谁麻烦,说到底,还是漂亮老板娘对你有诱惑力,刚才真是白费我半天口舌。”
两人一路上还在争吵。
吴越从医院跑了出来,气喘嘘嘘地。
原来她拿来了袁岩的手机,打开手机的短信,对彭晓宇说:“快看,快看,那个女的,发短信给袁岩了,问他怎么样,还说张子路不能落在何立手上,何立会要了他的命。”
彭晓宇仔细地翻看短信,看完,递给了虾条。说:“她跟袁岩说有啥用。”彭晓宇纳闷了。
“她是想说:她要离开中国,回越南。”吴越说。
“你怎么知道。”彭晓宇问。
“后来,她直接打电话给袁岩了。”吴越低着头告诉他们。
“啊?这可问题大了,快走,她往越南一跑,咱们几年也拿不到她人。”这回轮到虾条催彭晓宇了。
“你们要去找她?是不是?我也要去,我一定要去!”吴越强烈地要求,她一夜未眠,脸呈菜色。彭晓宇没有答应,让她好好休息。
“不!你就是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去的。”
“吴越,袁岩也就那么回事了,你就面对现实吧,守好他,别让他在你面前羞愧地自杀就行了,你就看好袁岩吧。”虾条安慰说。
“不。我想跟她聊聊,不聊不行,我只是想见见,这个人是什么样子,我那天根本没有好好看到过。”
“好吧好吧,你就让她去吧,两女人不打架就行。”虾条同意了。
三个人匆匆赶往苗寨酒楼。苗寨酒楼这酒色生香的地方,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一切都还保持按部就班的样子,喝酒地喝酒,上菜地上菜,拉客人地拉客人,摸屁股地摸屁股。阿玲见到他们来,正眼都不瞧,抽着烟,扭过头,不理不睬。
“你们老板阿三呢?”彭晓宇提高音调问。
“不在哪,一早出去了。”一个做清洁的老女人回答他。
“是不是?”虾条转问阿玲。
“偶不知道哪,偶怎么会知道老板去哪,啊他去哪也不会告诉偶们,偶们可不敢管老板的事,老板的事应该问老板娘才知道哦。”阿玲故意嗲声嗲气地说,手里的一支烟,轻轻一弹,烟灰落下来,飘到虾条的身上。
虾条拍着身上的烟灰,心里很生气,脸上却笑眯眯,问:“小妹,昨晚警察在这里抓人了吧。”
“是哦,好吓人,啊偶好怕哦。”
“是把那个躲在这里的男人抓走了吧?”
“不知道,这个偶不知道,偶又不认识他,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是吗?你们一直不认识?”
“啊偶为什么要认识他哦,他又不是偶客人,啊他又没叫我出过台,也没给过我钱,啊他又不是偶男朋友。”
“他不是你男朋友,你干嘛昨天大喊大叫?”
“啊偶是担心啊,偶担心会出事啊,他们在上面打架,生意就会不好啦,那么大的声音,谁知道会不会出人命,啊我当然就会吓得叫起来。”
“他抓走了,你不心痛?”
“啊偶心痛啥。他是晓青的凯子,又不是偶的。咦……中你的招了。算了,斗不过你,他是莫晓青以前的凯子啦,莫晓青早嫁了,他还缠着她不放啦,要是我,肯定不会再理他,啊就是晓青心肠好啦……。”
“晓青呢?”彭晓宇直接问。
“她……她……,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虾条从口袋拿出一包钱,十块,二十块的,一包,往她大胸里塞,她嗷嗷叫了几声:“算了啦……算了啦。”回头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说:“这怎么好意思。”
“莫晓青的家在哪?”彭晓宇问。
“我看你们不知道莫晓青是什么人物吧?啊我告诉你们哪,她现在了不起了,她现在是何立……何立?你们知道不,就是刑警大队大队长啦,她是他老婆啦。啊你们要她哦……她肯定没回家啦,她去茶庄了,何立打了她,她在我们这里哭了一夜,今天一早去茶庄了。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没办法,命!”
他们三人离开的时候,阿玲送到门口,想拉虾条,虾条甩开了,她笑着轻轻地跟虾条说:“咦,还害羞呢,记得来找我啊……给你打折。”
这话说得虾条脸红了。
红绿缘茶庄今天没有开业,店门紧闭,他们绕了好大圈子才找到茶庄的后门入口,茶庄的后面,原来是个四合院一样的地方,里面住了几户人家,居然还有水井,一个女孩子趴在井边玩,看见几张佰生的脸,就往楼上叫:“妈,妈,院子来人了,不认识的。”
顿时能感觉,楼上一阵忙乱。
“这里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个黑作坊,哼,说不定就是兑****的。”
“你怎么知道?”
“直觉告诉我。”虾条说。
“莫晓青还没有离开。”彭晓宇说。
“你怎么知道。”虾条不解。
“直觉告诉我。”彭晓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吴越跟小女孩子招手微笑,那女孩子一脸警觉,站得直直的,歪着脸瞅着他们。
“小妹妹,我想问一下,那个茶庄的老板娘住在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女孩子撅起嘴,跑掉了。
“别问了,在那。”彭晓宇指着旁边刚翻新的一栋楼说。虾条笑着说:“还是你小子眼尖,她的衣服是刚洗刚晾出来的。”
吴越一看,果真是,一件粉色绣花的越南民族服还往下渗水,心想:这女人可算勤快。
吴越这一抬头,那里屋的人像有感知,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撩开湿衣服,往下正好对上了眼,两女子相望良久。
彭晓宇说:“真是她。”
不是她是谁?他看到的正是莫晓青,红绿缘的老板。
“上去!”虾条先行几步上了楼。
“你们找我?”莫晓青说,莫晓青拿了条白布在楼道随意的抹,眼睛不时朝吴越瞄。
“是我找你……,你和袁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你肚子里的,是不是袁岩的孩子。”吴越问出这二个问题,有些纠心。
“这问题你问我?呵,你怎么不去问他?”莫晓青进了房间。
吴越环顾她的房间,楼下就是茶庄对外的门面,二楼的这间房如若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阁楼,分门别类地摆放了刚进货过来的茶,收拾还算整齐,屋里只有一张小床,上面铺了红色的毛毯,靠阁楼一角,立着一盆大茶花树,滋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