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走进后房,把人都喊出来了。他真会过日子,到了这步田地,身旁尚有二三十名姬妾,四个童仆,一个师爷,一个管家。师爷和管家早已随客入席,四个童仆也在此跑腿。二三十名姬妾出来,道了万福。鸿都客叫她们放松些,都拿出看家本领来,伺候得好的,重赏。姬妾们高兴起来,眉开眼笑,有的敲响檀板,有的调拨丝弦,有的高吟低唱,有的翩翩起舞,甩水袖,摇绿鬂,展示红颜。黄衣擎盏,青衣劝酒,香风袭人,销魂夺魄。禁军们喝得酩酊大醉,趁着酒兴,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一个青年禁军搂着一名美姬不住气地亲嘴。
一员彪形军汉灌一、妾的酒,灌到她颈子里去厂把手伸进去,在她温软的胸脯上乱揉起来。贾似道的爱妾白牡丹见哑道童长得眉清目秀,撅着屁股扭拢去,奉承道:“你若是个女子,比我还要美十分。”
哑道童杏眼阏睁,顺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捂着半边红脸走开了。次日,鸿都客到府中领了公文,命禁军将那二三十名姬妾一个不留地送往建宁府官媒所发卖,管家、师爷、童仆交衙门发落。贾似道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由鸿都客、哑道士和禁军押着离开了开元寺。路上,贾似道受尽百般折磨不算,还要处处赔小心。此时的他,虽然约略有些醒悟,但已追悔莫及了。来到漳州龙溪县境界,天色暗将下来。可是前不着店,后不着村,天又下着毛毛细雨,时令已是初冬十月,行走在这样的荒野之地,加上泥泞路滑,贾似道不由得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伴着风雨,夜幕降临了。走到木棉庵,鸿都客停下来:“大家都累了,走不动了,进庙去借宿一夜吧。”
禁军抖着身上的雨水,边往庙里走边咕哝着:“瞎,早知道这么苦,真不该来!”
“都是因为这个老奸贼,他犯了罪,还要折磨我们一趟。”
“伙计,不要埋三怨四,他不是也一样,够苦的啦。”
“他呀,罪有应得!那时候,得意忘形,作威作福,享乐太过分哒!”这是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凉古刹,没有和尚,也没有尼姑。众人摸进大殿,用火石打出火星,照见神前有一张积满灰尘的破桌,用手胡乱抹了抹,放下行李包裹,四处寻了些柴草和破烂的桌椅板凳,堆在殿堂中烧起火来。他们换了湿衣服,拿出干粮来将就着吃了一顿,边烤火,边烘衣,身上一热,瞌睡就上来了。禁军们就地横七竖八和衣躺了下来。鸿都客先头寻柴禾时已发现西厢房当头房间里有一张破床,叫贾似道去睡了,哑道童睡到他的隔壁房问里,自己下了一张门板,倒头睡下。认吹得树叶像磨刀的霍霍作响,闪电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洞的夜空,照亮了摇贞不定的树木。隆隆的雷鸣震得人耳鼓嗡噏然发麻。
刹那间,雷电消失了,天地又融合成一体,一切乂被黑暗吞噬了。绵密的雨不大不小地落着。风声、雨声和自然界的响声,交织成一片分不出节奏的哇哇的噪声,像哭诉,又像怒吼。贾似道躺在破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挨到午夜,刚上来一丝睡意,朦胧中却出现了两个黑影,一个立定在门口,一个不慌不忙走近床前。贾似道心惊肉跳,挣扎着翻身坐起,伸手一指:“什么人,深更半夜,来此做甚?”“不准声张,”来者威胁道,“你喊我就宰了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问你,你顶替孟琪守江陵时,可曾奸污过其妹孟丹青?”贾似道回忆了好久,才想起这回事来,答复道:“没有。”
“你若讲半句假话。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确实没有。她是个侠客,我拢不得她的身,反而挨了一顿拳头。”
“她是怎么死的?”“这个么,我记不太清楚了……你让我想一想……哦,嗯,是的,当夜我派了人去暗杀她……两天后,我得知她死了,也就丢幵了……”“你说得好轻松,老贼,今天我就是来为丹青报仇的,血债要用血来还!”“你是她的什么人?”“我是她丈夫。”
“守在门口的呢?”“我们的女儿水仙。”
“噢,原来是你呀!我知道你一直在追踪我,也知道迟早会死在你的手上。鸿都客,既然你是钦差,就请动手好啦。”
“不,我不是鸿都客,我叫曾凤,字起龙,号秀峰。”
曾凤跨步上前,一把扭住贾似道,明晃晃的剑光一闪,刺进了贾似道的胸膛。剑往回一抽,血像杀猪一样喷涌出来……六救国之路坎坎坷坷刚刚立春,气温马上就升高了。
一二七五年,赣州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道路上的积雪转瞬间融化了,土地露出了红褐色,城墙砖石缝中的野草,绽出了鲜黄的嫩牙。贡、章二江会合处的流水,漾清泛绿,闪动着耀眼的波光,由南向北滔滔滚涌,汇入赣江。遇到矶头、沙洲的阻拦,便激起束束浪花,吐着白沫,把树根草叶和渣渣屑屑转进滴溜圆的漩涡,又转出来,再转进去,转进转去,顺着浪潮漂流而下。随着气温的升高,州城一天比一天热闹,车马如潮,行人如浪,比肩接踵,熙来攘往。招募的勤王队伍从水路和陆路不断涌入城内,许许多多的院落和地坪临时改成了大大小小的军营和校场。士兵们从早到晚进行练兵活动,喳喳哇哇的喧闹声和威武雄壮的喊杀声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气壮山河的交响乐章。当文天祥在赣州招兵的时候,朝廷不断地给他加官进爵,开头授予他右文殿修撰、枢密副都承旨、江西提刑、江西安抚使兼知赣州,后来又进集英殹修撰、加江西安抚大使。文天祥的身价愈来愈高,影响愈来愈大,仿佛成了支撑东南的中流砥柱。他愈来愈忙,日日夜夜忙着组建和训练那支五万人的勤王大军。天刚拂晓,文天祥来到教军场,升了将台,军政司刘伯文拉着长声喊道:“放炮竖旗,擂鼓点将!”
众将随着炮响上台打躬报到后,各领本队人马散开进行操习。正、副总统王辅佐、方兴和军政司将领陪同文天祥观看了一气,王辅佐提议说:“蒙古人自出现以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征伐,内中必有精奇之士,我们仅凭一鼓之气是对付不了的。军马须要演习阵图,方知进退之法,当战者战,当攻者攻,当守者守,这样才能上阵交战。”
文天祥点头称善。军政司遵令抬出“十阵牌”摆到台前。十阵是:一字长蛇阵、二龙戏珠阵、三足鼎立阵、四门金锁阵、五岳朝天阵、六甲神丁阵、七擒七纵阵、八卦玄元阵、九曲连环阵、十镇乾坤阵。另外还有迷魂阵、子母阵、逍遥阵、包罗万象阵等等。
一日,文天祥和众将下校场看操,对训导操练的刘洙、金应、吕武、张汴、郞讽说:“十阵俱按六韬编排,要反复精演,掌握要领,通达变换。你们五位从一字长蛇阵幵始,昕炮变以下诸阵,不得错乱。”
五将领命下台走阵。正行之际,文天祥传令:“点炮,化六甲神丁阵。”
可是,士兵们连续三次都没有一气变通,动作迟缓,走不齐,没有威势。文天祥召五将上台,严厉交待说:“我们面临的是强大的元军,前去勤王,非同小可。若士卒教演不精,如何破敌?五位须日夜教习,不得怠慢,有乖军政。”
从此,军士坚持按照阵法,从实从难进行操练。方兴、彭震龙、陈继周、陈逢父还一同议出了“禁约、犯斩”条律,张榜悬挂,晓谕三军一体知悉,三军将士人人牢记,个个谨遵。正当赣州闹得风风火火的时候,传来了贾似道鲁港败绩的消息。文天祥十分气愤,立即召集众将会商起兵之事。陈继周、肖资和刘子俊等人提议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拜将一事。大人宜以枢密副都承旨、江西安抚大使之职自领大将军,总理军政大权,方可便宜行〖。”
文天祥考虑再三,决计依允。众将议定在郁孤台建造拜将台,练习仪礼,由金应、朱华、胡文可、胡文静指挥建台,肖敬夬、肖焘夫、肖明哲教习仪礼,王辅佐和方兴为筹办总管。拜将之日,赣州城悬灯结彩,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金应、肖资、刘子俊、刘诛给文天祥备好了驷马高车。陈继周、陈逢父、刘伯文、张汴送来了一应盔甲袍带等物。文天祥沐浴更衣:头戴亮银帅盔,簪缨倒洒,颏下搂两指多宽的颏带,银抹额包耳护项。身穿亮银锁子甲,左吞口,右兽面,吞天兽口咬金环,吞地兽倒挂金钩,九吞一十八项护心镜,勒甲丝绦九股拧成十字袢。半披半挂素罗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海水江岸。大红中衣,虎头战靴。胁下挎雌雄宝剑,掌中一杆八宝亮银枪,跨下宝马白龙驹,两扇征裙遮马面。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银盆似的睑庞容光焕发。鸣锣开道,鞭炮齐响。朱华、麻士龙、尹玉、张云四将陪同文天祥出府,大队人马徐徐向着郁孤台行进,老百姓争先恐后、扶老携幼赶来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