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帝寝。
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寝宫,宫女太监们来来回回走动着,看起来非常忙碌。旁边几个白胡子御医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皇帝陛下的病情。
身材矮胖的王御医诊完脉摇着头走了过来,其他几个太医连忙围过来,“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
王御医在这几人中资历最老,医术自然也是最让人信服的。然而他看了看几人,只是长叹一口气,摇头:“最多只能坚持三天。”
另外几人听后也都默默垂下头,李太医道:“可是太后那里我们要怎么交代?”
性子偏激的吴太医冷笑道:“太后会安什么好心,只怕她心里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朝廷一派混乱,她独霸朝纲不算,竟然还关押朝廷大臣,只恨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受制于一介女流……”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大变。王太医急忙想要伸手拉住吴太医,却不想此刻寝宫门前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看来吴大人对哀家颇有意见,想必是想去天牢呆呆。来人!”左右跳出两个侍卫,太后厉声道:“带吴大人下去!”
李太医刚想开口,王太医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冲他使了个眼色。李太医犹豫了一下,神情恢复平静。
吴太医被侍卫架起来,他双眼死死瞪着太后,嘶吼道:“太后,你想效仿则天女皇,恐怕你已经心有余力不足。你破坏朝纲,残害忠良,老天一定不会放过你!我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声音渐渐远去,王太医几人只是默默垂头站在那里。太后走到几人面前,逐一扫过他们的表情,这才慢慢开口问道:“陛下的病情如何?”
王太医垂着脑袋上前一步,沉声答道:“老臣已经尽力,陛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太后好半天没有说话,王太医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半晌,太后才道:“哀家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臣告退。”太医们行过礼后陆续退下。
太后屏退众人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帝寝中除了皇帝和她以后这才慢慢向着龙床走去。
太后看着沉睡在床上,惨白着脸的皇帝,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皇帝,你就要死了。”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太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皇帝,我知道你醒着。”她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妃的尸骨在何处么?反正你都要死了,哀家也不妨告诉你。”
话音刚落,皇帝的眼睛猛然睁开,漆黑的瞳仁放出一道凌厉的杀气。他虽然已经缠绵病榻许久,脸色青灰若死,但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刻,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却还是将太后震住。不过,他马上咳嗽起来,脸上渐渐显出两朵不健康的红晕。
太后回过神来,嘲讽道:“你果然醒着。”
皇帝重重闭了下眼,浅浅咳了数声,哑声道:“太后,你作恶多端,朕就算是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太后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道:“那就等皇帝你变成厉鬼了再说。现在,哀家得和你说说另外一件事情。”
皇帝沉默不语,太后继续道:“你精神不好,哀家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太后神情极度阴狠,她前倾着身体,目光狠狠盯着皇帝,“告诉哀家,那个赵家一直以来守护着的秘密。”
皇帝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太后,当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疯狂时,他立刻收敛了情绪,状似风轻云淡问道:“什么秘密?”
太后冷哼一声,“别给哀家装糊涂。你想看着那个姓许的女人在你面前千刀万剐么?”
皇帝脸色本来就极其不好,听到这话,更加难看。他恨恨道:“你卑鄙!”
太后笑了笑:“皇帝,哀家记得早就告诉过你,为了取得某件事情的成功,必然会用上一些手段。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你管这手段是不是卑鄙。”
皇帝哑口无言,他紧抿着嘴唇,双手握拳死死抓着锦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末了,他突然放松下来,神色疲惫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后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哀家只想知道那个关于长生的秘密。”
皇帝呵呵一笑,“你这样也想要长生?”顿一顿,他又道:“别说没有,就算有,朕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已经够坏了,既然没有人能够收去你的命,那就让天命来吧。”
皇帝话音未落,太后已经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了过去。皇帝本来已是强弩之末,这么受了一巴掌,“哇”的一声吐了满口的鲜血。点点黑红的血腥沾染上了太后宫裙的裙摆,她厌恶的皱皱眉,原本想要再呵斥几句,再一看皇帝已经昏死过去,只得高喊太医进来。
太医们进来看见皇帝陛下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心中猜想必然与太后有关,但想起了之前吴太医的下场,众人真是敢怒不敢言,默默为皇帝吊命。
太后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再加上之前身上被皇帝吐了口血,顿感浑身不舒服,于是吩咐左右看着这些御医,自己回宫去换衣服。
待太后走后,王太医看了看留下来监视他们的人,右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推了推皇帝。掩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很快被另外一只手握住。接着,那只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侯”。
王太医会意,轻拍了拍皇帝的手,然后慢吞吞收拾自己的工具准备离开。
天牢重地。
赵毓端坐于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昏暗的烛光在墙上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影。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来了。”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一个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来人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渐渐露出一半真容,略显沧桑的眉眼,鼻翼线条利落,紧抿的唇角坚毅。若是兰溯在此,必然认得出来——这张脸赫然便是她的父亲兰富源!
从某种意义上讲,赵毓认识兰富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而赵毓下狱,兰富源来看他,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听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却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赵毓没有起身,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个角落,让烛光只能照到自己身影的轮廓。他不看兰富源,微垂着脑袋,所有的情绪与神情都隐藏在了阴影中。所以,兰富源只能听见他略显疲惫的声音:“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陪你们玩猜猜猜的游戏,父亲大人。”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兰富源分明听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东西。他的心忍不住狠狠抖了抖,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容,说道:“没想到竟然被你猜出来了。我是哪里做错了,漏了陷?”
赵毓终于在光明处站了起来,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对方眼中。他忽视了兰富源那双定定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神情自若道:“你最大的失败之处莫怪于将兰溯许配给了我,还让她编造了报恩这样的谎言。”他笑了笑,想起当初兰溯说这段往事时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小溯并不擅长说谎。她当时虽然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说那些话时的不自在。”
兰富源不动声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不能说明什么。”赵毓点头,“但是,小溯是属于兰府的人。当时我并没有往兰府想。接着,我记起新婚之夜有人行刺于我。当时前厅极其热闹,我是提前离席。刺客若不是宾客中的某人,并不能知道这一点。”
兰富源道:“但是这一样一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嫌疑了么?”
赵毓道:“这只是第二个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那张字条。我后来摔下了山崖,因此没有去赴约。但是那张字条的墨却是我最常用的的。父王你应该不会忘了,我的字是你交的,我习惯用的墨也是你习惯用的。但当时我并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去,因为字迹与你的字迹不相同,我并不能肯定。于是我就叫人去查了查,发现给王府供应这种墨的正是兰家,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开始注意兰家,最后发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事情——”
兰富源保持着微笑,赵毓看了他一眼道:“十五年前的兰富源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仅挥金如土还风流成性,欠下了无数的风流债。可是,就在某一天,这个富家少爷却犹如一夜之间长大,不仅进退有度,知书达理,还非常精通做生意,让兰家的名声响遍了天下。而一年后,这位兰少爷就对外宣称身体抱恙,需要静心休养。这一修养就用了四年时间。如果我们设想,从某一天开始,原本的兰少爷就被换了人,你说结果是什么呢?”停顿了一下,他轻声道:“如果这个人是父亲,那么时间刚刚好。十五年前您离开王府行走江湖扮演了一年的兰富源。四年以后,贤王死了,兰富源重出江湖。”
兰富源叹了口气,“也难为你想了这么多,这些年委屈你了。”他走上前来,双眼凝视着赵毓,道:“当年父王逼你自废武功,你可恨父王?”
赵毓低垂眉眼没有说话,兰富源苦笑道:“是父王对不住你。今日父王前来,实有要事要说与你听。这是一个关于赵氏的秘密。你可要听仔细了。太后做的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那个秘密。”
赵毓瞪大眼睛,“什么秘密?”
兰富源示意他安静听,然后自己就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