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小是一个字一个读完那篇名为《伤心你就哭几声》的小说,方庆东在小说里写的就是她于小小啊!那个在江湖上闯荡的女子,那个饱受男色与权势欺辱的女子在一夜间突然失去了哭的功能,她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小小还看到了方庆东在小说中对自己的情意,她知道他对自己也是一腔深爱,只是在小说中他把那种爱写成了一柄剌向那个女子的剑,让她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哭出声来。
小说读完的时候小小也哭了,她是一个人偷偷哭的,哭完之后他给方庆东发了一条短信说“真棒!”然后她来到会议室,公司的那些董事们正在等她。
但她的那个董事会开得很不成功,她的那些搭档对她要把公司近期利润的50%用于下岗职工子女的教育基金一事都投了反对票,所以,会开不到一半就散了,她一个人在会议室里整整呆了一个上午。而她呆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像一块破旧了的木头。
从会议室回到丹山花园的那个家,家里一副清冷的样子,她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有谁相信这是一个有钱人过的生活?但她于小小就是这么过着日子,冷冷的冰冰的。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疲了累了她还可以在母亲的怀里撒撒娇,现在,她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向他撒娇的人?
这日子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她躺在床上,想永远就这么躺在床上。
手机就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响了起来,她没有接,但打电话的那个人非常执着,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小小只得拿起手机。
“小小,怎么不接电话?”电话中,李向东那醉熏熏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不起,李哥,我很累,睡着了。”小小有气无力地说。
“小小,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
“过来陪陪我好吗?这几天你嫂子到外地出差去了,哥一个人在家枯闷得很。”李向东在电话中说。
“李哥,我真的很累,改天好吗?”小小推脱着。
“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你李哥叫不动你了?你快点给我过来,不然……”李向东在电话中强硬地说。
火一下子就窜上了小小的眉毛:“不然你李向东想怎么样?老娘今天就不侍候你,你想怎么样?想翻脸!我同意,别忘了,我们两个都做了些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想威胁老娘?你******不想活了?”
电话那头立即没有了声音,小小却放声大笑起来,这些****的,平时在人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只要抓住了他们的七寸,他们就是一条垂死的蛇。
小小关了机,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小小驱车到了田头水,她先是在刘四爷的坟前点了香化了纸,在那里呆了很久,然后又来到矿山食堂与矿工们一起吃了一餐饭,并交待易金国尽量把矿工们的伙食抓好一些,别让他们吃得太差了,他们都是干重体力活的,营养太差了对他们的身体有影响。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她来到陈二秀的木屋前,却看到那座木屋已经关门闭锁。她的心里安然了许多,想起以前自己曾在这里喝油茶的情景,她突然觉得那些日子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了。
晚上回到丹山,她收拾了一包行李,关掉了所有的通讯工具,暂时丢掉尘世间所有的俗务,那些金钱的欲望的,她要出去转转好好地轻松一下,于是,她开着那辆奥迪车沿着丹山通往山外的公路一路走去,天黑就停天亮就走,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她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惬意极了,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而且,她决定回家之后,她将放弃眼下自己所有的一切,过一个普通女人的正常生活。
记不清自己在外面转了多久,她好像是在某一座城市停了下来,她原本是不想停下来的,但她的那辆车出了毛病,她必须停下来修车,于是,她便在这座城市里停下来,在这座城市里的大街小巷里转悠转悠。
但在一家医院的大门外,她突然看见了方庆东。
方庆东正急匆匆地在路上奔走着,小小感到有些奇怪,他到这座城市来干什么?是开创作笔会还是来会他远方的朋友?他一向是不大喜欢在城市里转悠的,他总是喜欢在山间地头与那些普通的农伯聊天谈话,今天他怎么有闲心走进这座别人的都市?于小小于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嗨!”方庆东没有回过神来,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这座遥远的大都市里会有人认识自己,于是便愣怔怔地呆住了,及至转过身看到是于小小时,他那张有些腊黄的脸上才松驰了下来,笑着说:“小小,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小小不解地问。“是来开笔会还是来会老情人?”小小开着玩笑。但她看到方庆东的脸一下子便阴郁了下来,变得非常难看。“怎么了?”小小关切地问。
“陈丰病了,我带她到这里来治病。”也许这么久以来没有人对他家里发生的突变关怀过,现在听了于小小关切的话,方庆东在回答的时候喉咙竟有些哽咽。
“是什么病?她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的吗?”于小小吃了一惊。
“是突发性脑血栓,捡了一条命却瘫痪在床,我不甘心,带她到全国的各大医院治疗,我想让她重新站起来。”
“现在怎么样?”小小的心悬在了半空。
方庆东痛苦地摇摇头。
“快带我去看看她。”小小急切地说。
两人来到病房,陈丰正在沉睡,小小看到陈丰已瘦了一大圈,嘴角不停地流着涎液,方庆东不停地拿着纸巾给她擦拭,就像照顾婴儿一般护侍着她。小小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下子在她面前真实起来,原来,在他那坚硬的外表后面有这么一颗柔软的心,她觉得她十四岁那年的目光没有错,他是一个真正值得女人珍爱一生的男人。
这时,恰好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来查房,于小小便走过去对医生说:“医生,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非常稳定,但不会有什么起色了。”医生说。
“我想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治好,要多少钱都行。”小小对医生恳求道。
医生却笑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现代医学还没有治好这种病的可能。我曾劝过这位方先生了,让他不要治了,接回去加强锻炼也许还可以恢复一些功能,药物对她基本上已不起什么作用了,可这位方先生硬是不相信,他说他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她这样终其一生?其实,大家都知道,好人坏人得病的原理都是一样的,也许,正因为她是好人才会更加倍受折磨。”
“不!你胡说!”方庆东大叫起来。
医生笑了笑,没有跟方庆东计较,而是带着护士走出了病房。
小小把方庆东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轻轻地说:“认命吧。”
方庆东那双眼睛像针一样朝于小小剌了过来,然后就那么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于小小的车没有再往前走了,而是载着方庆东陈丰一路回撤。
丹山的雪仍在下着,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龙塘里院子里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下了车,方庆东背着陈丰上了自家的二楼,于小小帮他们提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打开门,家里是一股浓浓的霉味,方庆东先把陈丰放到床上躺下,然后对于小小说:“家里乱七八糟的,这些天来谢谢你了,要不,你先回去?”于小小什么话也不说,而是开始了忙碌,她从洗手间提来一桶水,先把屋里的家俱擦拭了一遍,然后便开始拖地板,拖完地板之后又开始洗涤那些堆在床上桌上椅子上还有这次从医院带回来的衣物,等把一切搞定,天完全暗了下来。
方庆东站在房间里看着于小小,他真的好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此刻真像个家庭主妇一般,没有了先前的脂粉与艳妆,素面朝天的样子是那样清纯可爱,他真有一些想立即拥住她的感觉。
忙完了这一切,小小打了一个电话,不多久,外卖送来了一桌饭菜,方庆东和于小小把陈丰扶到桌前坐下开始吃饭。
陈丰虽然下肢瘫痪,但思维还是非常清楚的,从那座大都市的医院再回到龙塘里,她看到了于小小那双注视方庆东的目光,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得到于小小在心里是非常挚爱自己的丈夫方庆东的。现在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有小小照顾他自己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吃过饭之后,陈丰把于小小与方庆东都叫到了自己的床前,让他们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她伸出手抓住他们两个的手说:“庆东,没想到我拖累你了!原来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现在却要你来照顾我了。”
“没事,老婆,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年,现在也轮到我来照顾你了,我们两人是互不相欠。”方庆东努力笑着,想把话说得轻松一些。
“小小,”陈丰又对小小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些年说你的丑话有一条街了,但我知道你是没办法,如果还有法子的话谁愿意让一个姑娘家守身如玉的身子让别人糟蹋?小小,现在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陈丰目光如水地望着小小。
那一刻,小小的心里又一次漾起细小的涟漪来,她不知道陈丰要求她做什么,但她在心里想,只要自己能够做到的她一定会答应,哪怕是自己的这条贱命!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小小对着陈丰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小,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我想从今往后,你帮我照顾庆东好吗?”
“这怎么行?老婆,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方庆东首先反对。
于小小许久没有说话,她的心里震动很大,她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真爱,可在她面前活生生演绎的不是真爱是什么?
“我?……”于小小嗫嚅着。
“小小,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了,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有庆东,你放心,如果你答应,我就和庆东离婚……”
“老婆,你发神经了啊?”方庆东挣脱了陈丰的手大叫起来。“老婆,你别出这种歪主意了,我不会同意的,我永远也不会这么做的。”方庆东坚决地说。
但陈丰根本不听方庆东的话,却继续对小小说:“小小,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庆东虽然无钱无权,但绝对是一个好人,他不会亏待你的。”
于小小却不知道说什么,她不知道是应该答应还是应该拒绝。
“老婆,你别说了,小小开了一天的车,又忙了这么久,该让她回家休息了。”方庆东看到小小那个样子,忙帮她解围。
“是啊,方老师说得对,天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小小急忙借梯下楼,立即站起身子:“你好好歇着吧,多加强锻炼,说不定哪天就好起来了。”说完之后就下了楼。
方庆东送她来到楼下,在她上车时,他说:“别听陈丰乱说,也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小小说着上了车,然后发动了车子,开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方庆东走过去,小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如果缺钱就和我说一声。”
“不用,我自己能做得到。”方庆东对小小挥挥手,“快走吧,回去好好歇歇,这些天把你累坏了。”
小小点点头,然后关了车窗,开着车离开了龙塘里。
但是,那个夜晚她却一直睡不着,她的心里久久地萦绕着陈丰对她说过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