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森晋点了点头,忽地笑了,“阿琳,你一点儿都没变,你的性格还是那么强硬,只要是你决定了的事,谁都不能改变。哪怕你的决定错了,也只会强忍着,宁流血不流泪。”
这孩子,也不能说不了解我,只是,了解和接受,和适应,是两回事。我微微一笑,“我一直是个固执的家伙,不值得你这么记挂着。”
“你的确是个固执的家伙。”森晋的声音有一丝感伤,“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阿琳,你真的从来没有为你的决定后悔过吗?你真的宁肯流血,也不流泪吗?”
我怔了怔,心突然有些不安,“说这些做什么?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森晋轻轻点点头,伸出手,从我抱在怀里的那束花里掐下一朵玫瑰,望着它展开一抹奇怪的微笑,“阿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我为流一滴眼泪?”
我的心奇怪地一跳,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迅速地扩大,“森晋?”
森晋望着我,微微一笑,松开手,那朵玫瑰掉到地上,我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朵沾上灰尘的黄玫瑰,听到耳边传来森晋温柔得有如耳语的声音,“郑琳,我爱你!”
我抬起头,看见他张开手向后倒去,我看着他从天桥上慢慢滑落,坠向空中,他仰着脸,始终微笑着看着我,在行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和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点一点地向着地面下坠、下坠、下坠……
“咚!”
天桥下的马路轻尘飞扬,四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眼楮,我的眼前一黑,意识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我躺了一下午,醒来时日薄西山,奇怪的,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绚烂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我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我没有立即睁开眼楮,只听到有人在房间外面尖声叫嚷着,“我要问她,我要问清楚……”然后又有个另外的声音,“你别这样,郑琳还在昏迷,她还没有醒……”
我侧耳细听,分辩出是于宁和峰逸的声音,一会儿,房间外面安静下来,大概峰逸已经被于宁劝走。我睁开眼楮,看向四周,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褥,是医院的病房。张芒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绚丽的晚霞。
像是感应到我的注视,张芒猛地回过头,见我睁着眼楮看着他,张芒惊喜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郑琳,你醒了……”
“森晋呢?”我凝视着他的眼楮,轻声问。
“他……”张芒迟疑地看着我,沉默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楮,淡淡地问,“他死了?”
“送到医院已经迟了。”张芒忐忑地看着我,“郑琳,人死不能复生……”
“知道了。”我闭上眼楮,将手从他手里抽出,“对不起,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郑琳,你没事吧?”张芒看着我冷静的表情,担忧地问。
“没事。”我翻了个身,“我很累,我还想睡。”
“有两个警察在外面等着做笔录。”张芒知道我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
我睁开眼楮,“叫他们进来吧。”
笔录问得很详细,甚至刨根问底地追问到了数年以前。回首前尘,宛如梦一场。呵……好长好长的噩梦,我差一点儿都醒不过来。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森晋坠下天桥的前一分钟浮在脸上的那一抹微笑,我难以理解他在那一刻奇怪的微笑,也许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决定要往下坠,他把下坠,作为我们之间的一种结束。
他在下坠之前,心里有没有经历过一番挣扎?这一场猎捕的游戏终于结束,原以为不爱的人才能得到胜利,原来不是。森晋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尽管这胜利者,已经无法享受胜利的乐趣。我没有去火葬场看森晋最后一眼,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他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的那抹古怪的微笑。森晋,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作为对我的报复,他要我永远都记得他下坠前的那一抹微笑。
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睡过了最后的假期,然后和张芒回到重庆。我没有住到张芒的家里去,而是收拾了东西,住到了唐炫那里。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我不想上网,不想写小说,不想看电视,不想听音乐,不想上街,不想跟朋友见面。我没有情绪,没有脾气,甚至对张芒离婚的事都不再担心、不再着急、不再紧张,仿佛这世界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再跟我有关系。每天每天,我都躺在床上睡觉,从清晨睡到日暮,爬起来吃一碗泡面,然后再从日暮睡到清晨。
“问题到底在哪里?”张芒看着我颓废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心痛地追问,从我们回来之后,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
问题在我身上!我只是微笑着,懒洋洋地望着他,却沉默不语。呵张芒,我知道我对你很残忍、很不公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
我的心仿佛没有跟我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把它遗失在了哪里,我找不着,也懒得花力气去找。婷婷来看过我,老冉来看过我,甚至连米橙也来看过我,我一味客气地微笑着,冷静、自制、理智,不管是婷婷和老冉的温柔劝慰或是米橙冷言嘲讽,都在心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子的电话把我从梦中唤醒,我疑惑地拿着听筒,有些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些什么,那个女子说,“我是陆盈。我可以见你吗?郑小姐。”
约了见面,她穿了一身白,哀戚得像是丧服。但是却映得她肤白赛雪,唇若涂朱,虽然她根本没化妆。
我刹那间无法呼吸,所谓清艳……原来清艳……就是这种样子。
“我不能……跟张芒离婚。”她带着凄楚的微笑,“我爱他。”
“爱?”我冷笑,嘴角浮出残忍的嘲弄,“你不是更爱张芒的好朋友吗?”
我毫不诧异我的心态竟然产生了如此冷酷的变化,我居然丧失了同情别人的能力!如果我可以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那么残忍,更何况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