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圆空进入深山,里面真是桃源之境,山脚下有茅屋,茅屋前有溪,溪畔有田,田里有菜。圆空不禁赞叹:“老衲若得如此清静之境,此生足矣。”说罢又宣佛号,常人听来不过一声“阿弥陀佛”却不知此声音可传千里。
不见有人出来,圆空又道:“有客远来,主人家为何不出门迎客?”
屋中传出一男子声音:“身在红尘皆是客,回归自然尽是主。”
圆空微微一笑,脚底生风飘到茅屋前,推门而入。
屋中林怀仁正盘坐调息,见圆空进屋,只道:“大师随意坐。”
圆空与怀仁面对面盘坐于地,见怀仁不过一年轻人,也不以为他就是贤才,因问道:“小友一人居此?”
怀仁感觉到圆空法力深不可测,以他的法力定能知道到这里有多少人,便道:“大师既已知之,何须再问?”
圆空笑笑,又问道:“小友缘何与妖魔生活在一起?”
怀仁笑道:“魔者性中生,妖者口中出,鬼者心里存,虽为三人本是一人。”
圆空暗道:“果然非俗子。”又道:“小友岂不知魔者乱性,妖者污口,鬼者迷心?”
怀仁道:“大师岂不知修行之人先修性、清心、忌口?魔者修性亦为人,人性生欲便为魔,是故蚩尤为魔。妖者修口便为人,人者妄言则为妖,是谓妖言惑众。鬼者心清则为人,人者心惑则为鬼,是谓心怀鬼胎。”
圆空佩服,又道:“小友正是大好青春,缘何隐入山中?”
怀仁道:“黄河水长源自深山,佛祖证道感于菩提,我不过在本源而已。”
圆空见怀仁对答如流,心中喜欢,又道:“如今乱世,小友若有经天纬地之才,当尽忠保国,大展鸿图。”
怀仁道:“大师痴也,你我方外之人,缘何还纠结于红尘俗事?”
圆空道:“小友此言差矣,你我方处之人但求一清静之处,小友岂不知亡国无净土?”
怀仁道:“大师岂不知净土只在心中存?”
圆空道:“小友果然不凡,老衲不妨说明来意,如今家国动荡不平,天子心怀苍生,因而求贤若渴,此时正在山外,还望小友出去一见。”
怀仁不慌不忙道:“天子亲临,小子诚惶诚恐,奈何当今非明君,小子唯避而远之。”
圆空疑惑地道:“小友何出此言?”
怀仁道:“小子兄妹虽为妖、魔、鬼、怪正似世间俗人,天子闻妖魔而不敢进山,岂不是嫌我兄妹?嫌我兄弟犹如嫌苍生也。”
圆空知这是要天子进山亲迎,便道:“既如此,老衲暂告辞。”
怀仁也不起身相送,只道:“大师请便。”
圆空出山,天子正满面焦虑望着山中,看到圆空忙迎来问:“山中可有贤士?”
圆空道:“对治国之道老衲并不精,然老衲试之以道,他应对如流,不似普通修士,还请天子进山亲问治国之道。”
天子十分信圆空,既然圆空教他进山,山中纵有妖邪也不怕,便随着圆空进山。
进了山中,怀仁五人已迎了出来。怀仁向那天子施礼道:“陛下亲临,小民诚惶诚恐。”
天子看到宣义唬了一跳,问圆空道:“这几位便是贤才?”
圆空心里也打鼓,他方才只感觉到四人气息,现在却出现五人,这说明其中一人修为绝对在他之上,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正是五位小友。”
天子不禁失望,在他心中贤才当是鹤发童颜的神仙,如姜尚之辈,便道:“怎是怪物?”
宣义闻说,心中不悦,转身离开。明礼与言信心知天子看轻他们,也没说话便返身离开。
天子不悦,冷声道:“无知山民,竟敢对朕如此无礼。”
扬智不屑地道:“天子以民为重,民以则天子为重。”
天子道:“朕亲临深山便为了天下苍生,你怎言朕不以民为重?”
扬智不言语,怀仁道:“陛下既言山民无知,小民以为无教则无知,山民无教陛下之过也。”
天子怒道:“朕有何过错?”
怀仁面不改色,说道:“有道皇帝不重城镇不远山民,城镇有教而山民无教,岂不是陛下重城而远山民?”
天子无言以对,看看圆空,圆空道:“老衲以为小友之言有理。”
天子不敢再轻看怀仁,便笑道:“果然有些见识,不妄朕亲来一趟。”
怀仁道:“不敢当。”
天子笑道:“九天玄女指点朕来此寻贤才,拒朕于门外可是贤人待客之道?”
怀仁忙道:“小民失礼。”便请天子请茅屋。
进了屋,各自落座,天子环视了一屋中,除了一个木床就是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笑道:“如此清雅的环境,果是归隐之地。”
怀仁笑笑没有说话。天子又问怀仁道:“方才三位姑娘是?”
怀仁道:“是小民三个姐姐。”又指扬智道:“这是小民兄长。”
天子看扬智身形魁梧,不禁赞道:“果有大将之风。”
扬智抱拳道:“过奖。”
天子又问怀仁道:“既然九天玄女指引朕来此,想必兄弟有经天纬地之才。”
怀仁见天子称他为兄弟,慌忙起身道:“小民怎敢当此称呼,况且小民并无什么才能,恐怕让陛下失望。”
天子笑道:“你我皆摒弃身份,我们也不论国事,只当是义气相投的朋友如何?”
怀仁道:“小民怎受得起如此恩宠。”
天子笑道:“在这里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未赶我,便是对我的恩宠了。”
怀仁道:“皇上此言折煞小民。”
天子教怀仁坐下,问道:“兄弟年纪轻轻缘何隐居于此?”
怀仁道:“看惯了世间不平,却又无能为力,与其空自哀叹,不如躲入深山落个清净。”
天子道:“如今天下太平,兄弟怎么说世间不平?”
怀仁道:“天下太平只不过表象,表象下面是世风日下,民心渐远。”
天子沉默,朝中文武没一人与他说民心渐远之类的话。半晌方道:“我也知世风日下,但如何才能治理好社会风气?”
怀仁道:“唯有普法宣德,普法以警民,宣德以化民。”天子不说话,怀仁知这并非天子想要的答案,又道:“律法是衡量道德的标准,法是德的底线。小民以为法当基于仁,仁当遵于法。义高不高于法,礼大不大于法,信是法的根本,智是法的体现。”
天子沉思半晌,又道:“普法与宣德并不能一时成功。”
怀仁道:“雷厉不能持续,水柔而绵远流长,春风无形而吹开万物。”
天子道:“有些人根本就是顽石,难于德化。”
怀仁笑道:“先圣孔子云‘宽猛并济’,顽石烈火克之,烈火水克之。”
天子道:“南匪王黑天久功不克,况且平德伦近来也频频活动,有卷土重来之势,国家局势日趋复杂,我实感力不从心。”
怀仁道:“小民老师曾言‘天子是拉车马,百姓是驾车人。’这点小民不敢认同,小民以为天子是千万匹马中的牵头马,牵头马要凝聚千万匹马的心与力,才能拉动不周国这一大车。”
天子道:“如何凝聚百姓之力?”
怀仁想了一下,说道:“莫教民哭,莫使民怨,莫让民寒。”
天子又问了许多事,从百姓问到官员,从经济问到军事,从农业问到牧业,怀仁侃侃而谈,天子听了欣喜,谓怀仁道:“果是贤才,不枉朕亲来一趟。”
怀仁道:“小民不过信口而谈,并无真才实学。”
圆空在一旁道:“小友不必过谦,圣上礼贤下士,心怀苍生,实乃圣明之主,小友既有治世之术,当尽力协助天子,一来使苍生早日脱离苦厄,二来也不负小友胸中所学。”
怀仁只等这句话,因道:“既然大师如此说,小子若弃苍生苦厄不顾,枉为人也。”
晚上怀仁与明礼说要随天子入宫,明礼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怀仁终于可以大展胸才,忧的是她舍不得这样幽静的日子,因道:“说实话,我爱上了山中的日子。”
怀仁道:“我也喜欢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只是想想山外农民的生活,我就会心痛。”
明礼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若非要进朝廷我随你去就是了。”此正是:
身怀文武才,看尽沉浮事。一日伴君王,舒胸展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