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天色已晚,依然一无所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默默收拾准备带着妹妹离开。一条长长的背影暗淡了他的视野。他抬起头,面前一个英武的男子,陪伴着一匹骏马。少年沉声。
“这位……公子,我要带舍妹回去,麻烦请让一下。”
男子并不答话,径直走到草席前,细看那病弱的少女。那少女在费力地呼吸,时不时还发出压抑的呻吟,真是我见犹怜,让人疼惜。端详了一会,男子问少年:“这女孩得了什么疾病?”
“不知道。”
“嗯?”
“杏儿是前几天突然发病晕倒的,一直在发烧,怎么着都不好,郎中们没有一个肯治的,大家都说是恶病,”少年攥紧了拳头,“我去找最有名的医馆,他们不但不让我进去,还……还打了我一顿,说什么没有一千两银子别想见神医。混蛋!”
“唔,所以你才把自己卖到这个价格的吗……”年轻男子回头望着少年,“你想要的银子,我有,不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值这么多呢?”
少年沉默了,垂头想了一会儿,一咬牙:“若公子真能救下舍妹性命,顺甘愿为奴为仆,侍奉公子一生,永不背叛,若有半分违背誓言,教我万箭穿心,五雷轰顶而死!”
“不错,真恶毒的誓言啊。不过,你说的是救下你妹妹的性命,而不是出了这份钱就可以的对不对?看来你妹的病情真的很严重,你都不确定能不能治好呐。”
男子沉默,接着又说了一遍:“但求公子帮忙,顺不胜感激!”
“行啦行啦,我会帮你的,不过不是为了要你效忠,只是觉得你比较有趣而已。”男子微笑,“韩卢!韩卢你过来”。
那匹骏马屁颠屁颠地奔了过来,亲热地冲男子打个响鼻。男子拍拍骏马的脖颈:“咱们不着急走啊,”回头对有点发呆的少年说道,“你去把舍妹抱过来,我让韩卢带她去见医生。”少年点点头,轻松把少女抱住。男子暗暗点头:“对了,你会骑马吗?”
少年缓缓摇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我,我平时很少接触马儿,而且……”
“唔,这样啊……那只能我上去搀着她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哦,好吧。”少年奇怪地看着那匹叫韩卢的骏马,“你的马儿,怎么没有绳子?”
“你说马缰?哈哈,韩卢不需要这个,他是一匹自由的骏马,”青年托着少女骑在马上,“现在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吕布,你呢?”
“我叫高顺。”
少女真的很轻,被抱在怀里瘦瘦小小的,有点像尚未满月的雏鸟。睁不开眼,就那么皱巴巴的呆在鸟窝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难怪高顺刚才抱起他的时候丝毫不费力气,就这个重量简直比杠铃都轻巧。嗯?我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有吗?咳咳,少女名叫杏儿。一个有点恶俗的名字,不过这可能是祖上八辈贫农的老高家能想到的最诗意的名字了,至少比什么狗蛋二娃小红强,想想一下要是高家一时想不开给起了一个叫“丸”的名字……啧啧。遗憾的是,很久以前高家就只剩下这么两根小苗,在风吹日晒冬寒酷暑中顽强地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高顺也是蛮拼的。
一般来说,十四五岁时有了孩子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可高杏儿十四岁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小巧娇弱,教人心生怜爱。不禁感叹生活残酷如斯,竟摧残着如此娇柔的花朵,非要彻底让其香消玉殒才肯罢休。想到这,吕布不禁又把手里可怜的小东西抱紧了点。
听到高杏儿微弱的呻吟,高顺急忙回过头来,看到吕布在“搀”着他妹妹,一向死板的脸上少见地显现出一种名为咬牙切齿的表情,没办法,谁让你不会骑马呢,而且,吕布无辜地表示自己啥也没干啊,真的啥也没干。
来到并州最大的医馆济世堂,果然是气派非常,门口两个硕大的灯笼,两只硕大的獬豸,两只硕大的保镖以及金碧辉煌的厅堂无不显示着该处医师的高逼格。据说老先生自号扁昔,乃是恒帝时期隐退的皇家太医,一手医术精湛非常,灵帝挽留多次,只是老先生心系家乡,琢磨着想为家乡做点贡献,宫中这才作罢。暂且不论传闻真假,反正老先生的名气是打出去了,每天前来上门拜访求医的权贵豪强是络绎不绝,扁昔先生眼看自己分身乏术,也不打算给穷人治疗,直接大笔一挥,问诊费白银一千两,就诊费另加,不还价。果然清静了许多,也赚了个盆满钵盈,不过名声嘛……谁在乎这个?有钱赚就行呗。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保镖一眼就看到了高顺,粗声喊道:“喂,小子,你怎么又来了?大爷们跟你说过了吧,没钱快滚!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高顺并没有生气:“我带钱过来了,”把目光转向吕布,“就在这位公子身上。”吕布微微一笑,把黄金丢了过去,其重量让猝不及防的打手们险些脱手出去,“够吗?”
黄色的光芒闪花了打手的眼睛:“啊,啊,够了够了,进去吧进去吧。”
内堂上,扁昔先生正在百无聊赖地打盹,或许是最近上门的肥羊太少,让他清闲过头,颇有些清冷。听得院内喧嚣,扁先生急忙正襟危坐,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外面可有疾者临门求医?进。”
高顺从我手里抢过高杏儿,几步走进屋内:“先生,快救救我妹妹!”
扁先生眯着双眼,一手轻捋胡须,颇有几分仙人相:“不急不急,好说好说,先把脉象呈上于我一看~”。
然后老头面色就不怎么淡定了,撸着胡须的左手逐渐停住,眉头紧锁,把在高杏儿脉搏上的右手似乎攥得越来越用力,似乎沉沦其中。听到高杏儿依稀的呻吟,高顺急忙大喊:“扁先生,扁神医?!”
“啊啊?”扁昔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凝重“不瞒这位小哥说,你妹妹的脉象有点奇怪啊。容我细查一番。”然后又看了看高杏儿的脸色和眼睑,连道奇怪。
“我看令妹的气色,确是与普通风寒别无二致。然脉象紊乱,气血萎靡,却似病入膏肓。怪哉怪哉。可有服过驱风寒的汤药?”
“之前大夫们都有开过此类药方,但都无济于事。”高顺似是回想起以前求医经历,有些感伤。
“嗯…。真棘手啊……。”扁医生换右手捋住髯须,“此病较为罕见,须我做些准备,今日你且拿去我配汤药,交予令妹服下,明日再来就诊如何?”
高顺大喜:“也就是说您可以治好我妹妹?太好了!多谢扁神医!”
“不过,”扁昔提高声音,“此病罕见,我还要三千两银子!”
高顺一下子傻了:“这……。扁神医,我……你……”
吕布深深看了一眼扁昔背影,微笑:“只要您有把握,三千两自然如数奉上。”
“我要准备一下,医馆这就关门,诸位还是请回吧。”
在一家安静的客栈里,吕布和高顺一起把高杏儿和韩卢安顿下来。虽然这是高顺兄妹第一次住客栈(以前都是风餐露宿的),高顺因为一心扑在杏儿的病情上,并没有多大在乎周围的环境,知道服侍杏儿躺下吃药以后才觉得有点别扭,心神不宁地坐在塌上,不说话。
其实吕布也是第一次进客栈,以前风餐露宿的,觉得人太多不自在。但是这次有病人总不好再待在野外过夜,就寻了家客栈—他更不可能有自己的房子了。客栈里的东西都很新鲜,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让韩卢进来,待会得去安慰安慰小韩卢。
“哎,吕公子,你说扁神医能不能治好我妹妹啊?一定能的吧?不然他也不敢收那么多诊金对不对?我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没问题的。”
你这么强调没问题才会有问题吧。这样的话吕布自然不好说,拍拍高顺肩膀:“放心,你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知道你在照顾她,她自己也想快点病愈吧。”
“咳咳……”微弱的咳嗽声音传来。
高顺眼前一亮:“我妹醒了!”一下窜到床前。
高杏儿缓缓睁开双眼:“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到了仙境吗……原来,仙境是这个样子呢……”看到高顺曼联惊喜喊她杏儿,“哥哥,你也死掉了吗?你也和我一起来到仙境了吗?真好呢……”缓缓闭上了双眼。
“杏儿?杏儿你别闭上眼啊,这是真的,你没有死,这不是梦啊!”
高杏睁开双眼:“头有点疼……难道是真的?我还活着……吗…。。哥哥”
“是的,你还活着。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指着吕布。
高杏儿静静瞥我一眼,那是积淀了岁月的淡定。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高顺:“哥哥你告诉我,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略带尴尬地,高顺把同吕布的约定告诉了高杏。话毕,高杏依然一脸淡定:“希望这位吕公子是一位可靠的债主吧……”然后慢慢又沉睡过去,只有汤药并不能治好这个奇怪的疾病啊。
高顺与吕布默默跪坐,直到天晚,一直无话。
夜色已深,到了休息的时刻。本来吕布订了三间客房,但高顺执意在高杏房间打地铺。一来方便照顾妹妹,二来预防采花大盗,三来,他担心吕布半夜起来走错房间然后将错就错趁人之危,当然第三他没明说。吕布自己猜出来的。
哈?不放心我,你三根半夜睡在自己亲妹妹房间里老子还不放心呢。吕布暗自腹诽道。
与韩卢道声晚安,打开窗户,月色清寒,凉意沁入整个房间。吕布静静躺下,房间里呼吸声清晰可闻。今晚星光漫天,明日也一定会是极好的天气。希望那对兄妹好过起来。
窗外枭声阵阵,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