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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青境军探

叶天骥不是不明白魔煞焰的威胁。在鲜血沐身中,体内的血婴诀之力空前地明晰起来,血行加速,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敏感地感觉到杀气。

梅羽儿若是能细细地看,便可以发现叶天骥的血甲上出现许多如血管般密布的“裂隙”,血水正在渗入这些裂缝,血光流动,整副血甲如有生命的精灵。蔷薇叶、鹿茸与玄冰炼制成的这副血甲,正在快速地吸收带有温热的鲜血。

如果说,当年在北堂大长老烨航的护法下,叶天骥完成了角龙真元与自身真元的融合。那么此时,在二百名冥域军士的热血中,他发现血婴诀与真元融合了。这个融合过程,几乎与扑面而来的魔煞焰的凝成是同步的。

就在魔煞焰冲到面前,一剑向叶天骥真身劈下时,一道红光自叶天骥体内冲出,向那罡气人形噬去。冥域魔使最强横的罡气元神有两丈余高,遇红光并不闪避,那红光一触便即暴长,魔煞焰一闪即逝,似是被红光所吞,魔煞焰触之更消于无形。发出魔煞焰的童姓魔使随着魔煞焰被噬,喷血仆倒。那红光出得太快,此时才现出形来,绕着季姓魔使蜿蜒游走,发出高亢龙吟。

那是一只血红的龙首蛇身巨兽。

季姓魔使已经力竭,半跪于地,面色上充满极度恐惧,在血龙穿体而过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是人……”

三天后,毕绝在帐中接到巡逻冥军的急报,只说了一句:“想不到把青境的大特使引来了。”

青境的三名大神使那时都在青帝都,北堂的四名战通灵以上修为的高手也还在岛上,南宫的大长南宫焰麟仍在闭关中,毕绝的判断自然是错的。叶天骥虽然以一人之力毙杀了两名魔使率领的两个百人队,但他的修为却远未达到通灵期。在生死之际,血神与真元相融而生“血龙涅磐”,实际上还只是元婴期罡气元神的境界,只是这种“三元合体”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元婴期的高手。

叶天骥一战成名,数十名青境匠人将他的名字传遍了龙狮堡,又从龙狮堡传遍了青境大陆。

这次战斗,叶天骥破例没有昏过去,三元合体已经使他真力暴升,承受体内潜能暴长的耐力也随之提升。但他发现,还是晕过去的好,身上裂骨破肤的痛楚无处不在,比死还难受。

梅羽儿走到叶天骥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抚过他的脸颊。叶天骥疲惫地看着她,嘴角微动。梅羽儿知道他是想笑一下,告诉她“别担心”,只是无力发声。两人在绝处逢生之后相拥而泣,叶天骥自然是没有眼泪的那种,他不会哭。

地上的血迹已干,只留下一些红渍。也许是因为沙漠的风太大,也许是因为已被血甲吸去,血甲上的血水都已不见,更显鲜红。

上古灵元还没找到,叶天骥不愿意这样回青境,他和梅羽儿将匠人送回龙狮堡,便回头向大漠走去。突如其来的三元合体和使用血龙涅磐,几乎耗损了他全部的真气,几天之内,他是无法御剑了。

梅羽儿原想与叶天骥去青境看看,去看北堂的仙带小鹿。但经此一役,她觉得自己好象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只顾疯玩的野丫头,可爱的仙带小鹿与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相比,她宁愿跟着他。也许,这一生,她都离不开他。

仍然是以紫薇商人的身份,二人骑着冰兽,回到不归丛林的边缘。

叶天骥自那晚血战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梅羽儿心中有些担心,当时她只是在叶天骥身后,没敢往战场上看几眼,便已被那血腥的炼狱场面吓哭。叶天骥直面这样的惨景,他那颗貌似强悍的心会不会承受不了?

“骥哥,我这几天一直不敢问你。你在想些什么啊?”出于担心,梅羽儿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相询。

叶天骥的眼睛仍是茫然望着天际,苦笑道:“从十八岁苦行,到现在只短短四年多。我发现越来越搞不懂我为何而生?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要成为与父母一样优秀的修真者,单凭修为而言,我似乎是做到了。”他已思索多日,正想借回答梅羽儿来梳理一下纷乱繁杂的思想。

“然而,我心里隐约还是觉得我应该为父母报仇。在北堂,皓玄老师告诉我,人生的大道便是自然,便是爱。当时我接受了,但是后来的事,让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冥域人,对他们,我只有恨。”他什么都可以与朋友分享,只有研儿的事,他只想一个人深埋在心底深处。

“到了冥域,我看到了修魔者。不用说老鲁和胡家猎队,他们是我的朋友。即使是与你相斗的那个大魔长,即使是追杀我们的冥域军士,他们和青军、和修真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我也见过青军劫掠冥域人的情景,我也看过青境的将领欺负自己的同胞。我是一个青境人,却产生了会同情冥域人,也会痛恨一些青境人的心理。”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我的双手溅满了冥域军的鲜血。二百多条人命啊!若是在军中,这样的军功可以做到特使了。我却一直在同疚,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已经背离了修真的大道?”

梅羽儿听完他的话,也只能沉默无语,不知不觉被叶天骥带入了他的思维中。她有些心疼叶天骥,一个在每做完一件事都要去思考正确与否的性格,注定这个人的一生都会与痛苦相伴。她发觉自己又爱上了叶天骥,哪怕是他再杀一千个冥域人,但他是那样的善良,又是那样地强大和安全。

东面旭日初升,那是梅羽儿的故乡紫薇,离开家已有些时日,她想起了父亲,对叶天骥道:“骥哥,大的道理我不懂。我父亲说过,普天下的爱便是他的爱,他的爱便是普天下的爱。我从来都听不懂他这句话,我只知道,我的爱就是我的爱,我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出于女孩天生的羞怯,她后面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我现在找到了我的爱,我现在是世上最快乐的女孩”。

叶天骥沉吟一阵,回味着梅羽儿父亲的话,许久,举鞭击了下冰兽,向前疾驰,纵声长笑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幸见见真儿的父亲,也就不枉此生了!”吾爱即天下爱,这何尝是一个商家所说的话。但叶天骥却由这句话中,感受到了身上所负的责任,以天下为已任,只要是为了消除这世上的战争和奴役,他不再去为自己所做的正确与否思考。也只有这样,对他自己,对母亲艾琳,对研儿、对莫风、对青境人才是最好的交代。

梅羽儿没有立即追上叶天骥,而是喃喃道:“骥哥,你当然要见我的父亲。”

一队数十人的冥域军队正从不归丛林边缘向雪域山脚的军营行进,一名冥域的大魔长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是冰兽拖着的囚车,里面用铁镣锁着一个人。那人上身无衣,在烈日暴晒下奄奄一息,身上血痕纵痕,糊肉中还嵌着碎甲的残片,琵琶骨上也对穿着一条生锈的链子。

“水,给我口水!”囚车里的人张着干裂的嘴唇。

走在前面的大魔长应道:“只要你说出这次青境军探的数目和动向,我可以让你泡在水里。”

囚车中的军探不再说话,倔强地闭上了嘴,生怕喉头再发出一点点声音便是向敌人示弱。他神志已有些迷糊,刚才出口要水是一种本能反应,他那时已暂时忘了敌我,只知道身边有和他一样的生命。

大魔长也不再说话,在沙漠中,水极其珍贵,话说得太多是会口干的。

此时前方驰来两匹冰兽,骑乘者都身着绿罗长袍,显然是紫薇的商人。大魔长勒住冰兽,示意两名商人停下。

“例行盘查!”他向两名商人伸出手。

这两名商人都很年轻,一位甚至还只是稚嫩的少年。那少年从怀中掏出腰牌,递了过去。大魔长看了腰牌,对二人笑笑,道:“紫薇慈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连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出来走动了。欢迎来冥域!”

二人正是叶天骥和梅羽儿。

梅羽儿一眼看到囚车中的俘虏,怜悯之心顿起。向那大魔长道:“这位将军,你们的水不够了吧,我们的冰兽上还有一些。”

这支队伍刚经过恶战,水袋打翻了不少,正在缺水,那大魔长见梅羽儿主动供水,喜出望外,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叶天骥也已看到那青军军探,明白了梅羽儿的意思,拿着一个水袋下了兽背,向囚车走去,边走边道:“在大漠中行走,谁不知这里面的苦啊。”

大魔长见他持水袋向囚车靠近,心中觉得有些不妥,正要出言制止,只听叶天骥叫道:“羽儿,给将军取水袋。”

“是,骥哥。”梅羽儿马上从兽背上取下十多个水袋。

那大魔长见了这么多水袋,喉头泛甜,早把喝止叶天骥的事丢在一边。

叶天骥走到囚车边上,拎开壶盖,对那青境人道:“兄弟,喝口水吧。”那青境军探闻到清水的气息,挣扎着伸直脖子,却一眼看见叶天骥左手的戒指。惊喜之色在眼中一闪即逝,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喝了口水,喉头润了润,这才低声对叶天骥道:“灵元没丢……”

那大魔长已接过梅羽儿的水袋,回头见叶天骥正在给俘虏喂水,道:“这位朋友,这是我军的战俘,不值得为他浪费珍贵的水。”说着话便向叶天骥走来。

军探只说了“维绝大魔……”几字,大魔长已然走近,叶天骥忙又喂了口水,对大魔长道:“你们没有杀他,总是个有用的人。这么大的太阳,没回到营里就要渴死了。”

那大魔长笑笑,也不再多说,搭着叶天骥的肩膀道:“两位这次来冥域,是要收些什么货?”

叶天骥暗骂,几袋水就把你收买了,想起军探刚才说的四个字,料想那“魔”字之后一定是个“将”字,与前面所说的“灵元没丢”放在一块,便明白这军探已探到上古灵元并未从冥域手中丢失,而与一个叫维绝的大魔将有关,心念急转,道:“我们这次来是要收些冰兽。”

那大魔长瞪眼道:“冰兽?那在冥域是严禁外售的,你们要带回紫薇去?”

梅羽儿怕叶天骥不能自圆其说,上前道:“我们也知冰兽是不准出冥域的,但也要看是谁买,对不?”

那大魔长道:“怎么讲?”

梅羽儿道:“我们慈家这次是受了紫薇里一些人的口头委托,弄几只冰兽回去玩赏的。”

紫薇殿是紫薇的中枢所在,梅羽儿口中所说的“一些人”自然是紫薇的要人,那大魔长皱眉道:“既然是口头委托,便定是没有牍凭了,你们这生意要怎样做?”

梅羽儿顺了谎,叶天骥也顺势编了下去,道:“上头已打好了招呼,据说,以前也是有先例的。我们这次来,便是要找一个大魔将。”

那大魔长也知这样的事,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好,但听说是由一个大魔将经手冰兽之事,好奇心起,顺口问道:“不知是哪位将军?”

叶天骥道:“我们也是初来乍到,第一次行商,不知军中可有一位叫维绝的将军?”

大魔将维绝正是这大魔长的顶头上司,他心道真是天赐良机,平时巴结维绝还巴结不上呢,便道:“在下正是维大魔将军属下。”

叶天骥闻言大喜,道:“将军可否指一指路径,我们在这大漠上都找了七八天了,都跑错了营盘。”

那大魔长欣然道:“那你们算是问对人了。魔将的大营离这儿还有五百里,今天是到不了了,不如随在下在途中露营,明日往北兼程,午时应能到达。我叫兴全。”

当下二人也报了姓名,叶天骥用了莫言的名字,与大魔长并骑而行,一路上梅羽儿说些紫薇的风土人情,兴全更是深信不疑。沿途上,叶天骥借喂水之机,终于从军探口中知道一些梗概。那军探所探得的也不多,与叶天骥先前猜测并无二致。

当晚宿营,叶天骥和梅羽儿正计划要救出青境军探,冥军军士来报俘虏已死。那军探血战过后又经沿途折磨,本就奄奄一息,于临死之前发现叶天骥的军探身份,将所探之秘交代,心事已了,便失去了求生之欲。

二人见军探已死,便星夜启程,偷出营地,向北面兴全所指的魔将军营御剑飞去。这是叶天骥第一次接触到青军军探,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深深地为那军探的持着所打动。他不知道,支撑着那人等到他来的支柱,到底是军纪,是苦训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天早晨,叶天骥赶到了魔将维绝的主营域脚营,这里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于城市的地方。冥域的猎队、商贩和紫薇的海商云集,市场上主要交易雪域附近的皮毛制品、玉矿以及紫薇海商带来的奢侈品。

叶天骥和梅羽儿找了一处帐蓬客栈安顿下来,四处逛了逛,摸清了维绝大帐所在。叶天骥叮嘱梅羽儿呆在房中,自己潜入了维绝大帐。冥军魔将主营的布置相差无几,他先前对萧毅的主营踩了个烂熟于胸,维绝的军队管束显然又不如萧毅,巡逻值夜的士兵不多,叶天骥屏气轻行,很快便摸到了维绝大帐所在。

大帐中并无灯光,也听不到呼吸声。叶天骥心中奇怪,便往东营有一顶有灯火的帐蓬潜去。

帐中有几人在大声喝问,叶天骥在帐布上轻轻划开一丝细缝,向里望去。只见帐中蓬柱上绑着一人,全身布满烙印、鞭伤,几名冥军士兵正手持烙铁、兽鞭,拷打盘问。打了一会儿,屋角一人道:“你何必受此皮肉之苦,只要说出你们还有多少人,都到哪儿去了,我便给你一个痛快了断。”那人坐在屋角,叶天骥开始并未注意,此时听他说话,却见他一身装束与萧毅无异,应是魔将维绝本人。

被拷问那人极为硬气,道:“我和冥域不共戴天,今日落在你们手中,大爷我认命了!”

维绝道:“我喜欢有骨气的人。也好,我不来与你为难。你只要告诉我,青境的通灵期人物中,有谁此次也到了这儿?”

那人笑道:“区区一颗上古灵元,值得大特使出手吗?”

维绝并不生气,激他道:“若不是你们的大特使,那就奇了。还有谁能一举杀了冥域的二百多个士兵,包括两个魔使?我料定也不是你们这些青境军探能做得到的。”

叶天骥这才明白过来,维绝所盘问的通灵期人物竟指得是自己。

那青境军探却未听说这件事,大笑道:“是吗?我还道我们这次深入冥域,都中了圈套。想不到还有人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来吧,朝大爷打啊,大爷开心,有二百多条人命垫底,我值了!”

维绝见问不出什么来,挥手皱眉道:“下一个!”

动刑军士正要押着那军探出去,只见维绝霍地站起身来,喝道:“何方鼠辈?出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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