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黄巾所倚者,无非广宗城也,此敌之所长,而我之所短也,彼既有坚城可恃,内中群贼盘踞,纵有小失,不足以损其根本。而恩师受命平定河北,朝廷倚重,百姓盼望,本应求速胜之方,然今迁延于此城之下,时日一久,恐朝廷必不喜也。”
刘备所说,此刻看来虽是猜测,但却也并非毫无根据,毕竟历史上卢植被罢,虽然说是左丰索贿不得,因而进谗,但恐怕和卢植自己久顿坚城之下,战而无功也脱不了干系。
卢植面露忧色,叹道:“玄德所说,吾又如何不知,只是黄巾贼众极多,兼之恃城以为固,这广宗城又甚是坚固,野战取胜,已是甚难,想要破城,一时之间却又哪里能够。”
“既然力不能办,那就唯有计取了!”刘备说话之时,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计将安出?”
“玄德有何妙计?”
卢植宗干两人顿兵城下,却是战不能胜,退又不可,心中早已烦厌之极,此时听到刘备有计取之法,忙齐声问道。
就连关张二人也是略感诧异,齐向刘备看来。
刘备一梦之后,凭空得知了后来之事,对付张角自然早已是胸有成竹。
此时却是不答反问道:“敢问恩师,宗将军,两位自河北用兵以来,可有看过祸首张角?”
卢植宗干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宗干以不确定的语气道:“向来只闻张角之名,却是未见其人。”
刘备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若不出备之所料,张角此时必然病重,难以视事矣!”刘备说话之时,信心十足,张角不久病死,刘备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是放在此时,刘备一言之出,却是满屋诧然,连关张二人也不例外,他们两人随时跟着刘备,自然知道他没有得到什么密报。
张飞性急,忙问道:“大哥何以知之?”
其余众人也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刘备,显然是也在等他回答。
刘备长笑一声:“此易事尔,张角创立太平妖教,自号大贤良师,三十六方渠帅,皆为其弟子,然今日一战,情形却是颇为奥妙,恩师奉命统军平定河北,与张角所部数战,张角不能当,今退回广宗,合其弟张梁之众,方能抵御恩师。
其间落败,岂止一遭,而张角以妖术服众,众皆以为神,若将败之时,出而号召,量其效果,未必便逊于韩信之背水一战,然张角不能为,岂是张角之智不及此呼?
非也,张角之所长,唯在于此,其祸乱天下,亦借此术之力也!又岂能须臾相忘,由此可见,张角是不能为也,以备量之,定然是难以动身。
而彼若伤于战场之上,必然震动全军,而备未闻此事,是以,备方敢言张角必是生病,且病势甚重,恐已是时日不久。”
刘备一番娓娓而谈,上至卢植,下至守卫士卒,无不个个动容,刘备先前断言张角病重,虽然无人驳斥,但无不觉得所言甚是荒谬,只是碍于情面而已,不便直说而已,便是关羽张飞这等深明刘备智略的人,虽知刘备从不妄言,但却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待听得刘备这一番分析,几人的脸色却是都不由得从疑惑不信转为了惊讶佩服,到得刘备说完,竟是觉得张角目前除了生病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宗干起身道:“适才玄德帅所部士兵奋力死战,几乎大破黄巾,吾方以玄德为韩彭之勇将,不意思虑精密至此,以吾观之,便是留候复生,也未必能过矣!”
刘备不过扮演了一下事后诸葛亮,哪知竟被人称赞至此,所幸他到底尚有几分自知之明,忙谦虚道:“宗将军过誉,量备一介凡夫,何敢与留候韩信相匹?”
卢植深思一阵,觉得刘备所说虽无根据,但细细推导,却大是有理,也不由大喜道:“玄德见识大是不凡,难怪能够轻取幽青两路黄巾,安定两州,今又为吾道破张角病情,若破黄巾,当以玄德之功为首。今既知那张角既然生病,明日吾当尽起兵马,与之决一胜负,却还要玄德多多费心。”
听卢植说道明日就要和黄巾决一死战,刘备大惊,黄巾军可没这么好攻下,刘备可是清楚的记得卢植不能胜被罢免后,又有那日后为祸天下下的董卓将着西凉铁骑来镇压,却也是*连败,闹了个灰头土脸,最后也被罢免,直到皇甫嵩平定河南,将着他的本部兵马,一番苦战之后,方才最终击溃了这广宗黄巾。
而最后皇甫嵩杀的人也是极多,据载是斩首三万,投河死者五万余人,这还是在几番战斗消耗之后,还有跑掉的又不知有多少,如此看来,这广宗城里能站之士此时怕不真有十余万,要想速胜,却又哪里能够,何况即便是胜了,那也是惨胜,自己这点部队哪能经得住这种消耗。
一念及此,刘备忙劝阻道:“恩师万万不可。”
听闻刘备出言反对,满屋诧然,卢植奇道:“玄德这是为何?”
刘备自然不能说是为了保住自己这几百士卒,想了想,问道:“备有一言,不得不发,恩师久为侍中尚书,必然知晓天下大势,备敢问恩师,不知对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卢植疑道:“朝堂之上十常侍横行,中原之地又有黄巾祸乱,玄德岂能不知?”
刘备道:“诚如恩师所言,然备以为,天下之危,犹若倒悬,其间危状,犹过于恩师之言,备试从朝廷论之,其不忍言者,又岂止十常侍哉,陛下设立西园,公然卖官,其得职者,岂有不设法以剥百姓者呼,至于公卿,吾但闻其阿谀中贵,不复有谏诤之名。此腹心之忧也。
至于天下祸乱,幽并之地,鲜卑不时南下为寇,雍凉故土,尽为黠羌纵横之所,放眼中国,为乱者又岂止黄巾哉,然今以张角为天下之急者,何也?
以其蓄谋已久,同起八州,势摇天下故也。
备闻其策谋之时,所命大小渠帅共有三十六方,其实以来,虽然成败不一,然今日之黄巾,裹挟百姓,其数又何止两三百万。
恩师所将,精兵也,然数不过三万,且战损之后甚难补充,而彼之所持,愚顽之百姓也,虽不如吾军之精锐,但其数极巨,阵亡之后,补充也是甚易,恩师今若全力与之决胜,敢保必胜之算呼?
若胜得张角,诚是大功一件,然万一战事不利,恩师尚感冀望维持今日之局乎,恐河北将危矣,安危之机,岂可不察?”
卢植也是颇能用兵的人,适才决定,却也不过是听到贼首张角病重,一时头脑发热而已,听得刘备这么一说,顿时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顿时冷静了下来。他来回起身走动,仔细琢磨,刘备话中所述理由,虽然有些甚为牵强,但战备后果这一点却是绝对没有说错。
卢植又斟酌一阵,忽然冲刘备问道:“那玄德之意是?”
刘备起身道:“高皇帝与项羽争夺天下,不能相下,项羽呼高皇帝打独斗,高皇帝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或以为高皇帝畏羽之辞,然备窃以为,此正高皇帝胜项羽之处也。
今贼我两军敌对,不能速决,其势却也仿佛,是以备以为当以智取。
夫黄巾所以成祸者,皆张角挟妖术鼓动之故也,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其在众黄巾目中,何异于神乎,然今日久病,而黄巾并无慌乱之像。
备略推之,以为必是黄巾众贼将掩闻张角之病之故,是以普通士卒并不能晓。
若我令士卒将其病情宣之阵前,更可夸大其情,黄巾能有不慌乱者乎?张梁心虚,为求掩饰,又惧生变,必然死命来攻,吾正可以就中取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