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起,冬日的望月城里,繁华依旧,这两天帝都的城门行人穿梭,然而却隐隐遍布刀光剑影,天子脚下的盛世望月,月光却开始迷离。
在帝都的这两年间陆续崛起了两座楼,城南的馨香、城北的武魂,馨香袅袅飘满帝都,然而武魂却是雾里云月、青山渺渺。高高的一座楼后倚帝青山、隐在绿水间,这样的一座武魂楼仿佛一夜之间,帝都惊现。
没有人知道武魂楼的来历,在帝都的书苑酒肆间大约流传这是一个神秘的帮派,然而在江湖中,这里却是无数人梦想的源头,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在帝青山退隐,当时他的友人江湖第一富秦见楼就在帝青山下为他修建了一座田园山庄,绿水环绕、青山隐隐,一代剑宗在此悄然的渡过了他最后的朝夕。
然而匆匆三十载后,早已慢慢荒废的山庄忽然一夜之间,旧貌换新颜,武魂的匾额在帝都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年来,武魂从未在望月城中风起云涌,偶尔出入一些江湖人物,也是高来高去、隐迹藏踪,它在帝都逐渐神秘,也逐渐遗忘。
泽佑初年的冬月里,帝都风云变幻,神秘的武魂楼也开始蠢蠢欲动,传说中的武魂楼主秘密发出武魂令,召集楼众赴京,帝都的城门不论日夜都隐隐刀光剑影,虽然锋芒毕敛,但是如此频繁的出入,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隐人耳目。
这一日,帝都人声鼎沸,容李两家的盛大联姻在即,红羽将军的望月回京,整个帝都为之喧哗,谁也没有注意到望月城北宁静的帝青山下冉冉升起的风烟。
日暮十分,一定简朴的青布小轿,从武魂楼的后院门悄然而出,门后站着相送的两位男子,长身玉立,气息内敛,却是江湖中的高手。
前面的一位年约三十,身着藏蓝色外袍的剑客站在门后,望着轿子越来越远才向身后皱眉道:“你是如何?为什么这样……”
“哼,他算什么,宁王在我眼里都够不上。”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不屑道,但他的目光却是深邃凝神,一身的修为已在蓝衣人之上。
蓝衣男子虽然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向里走了进去。白衣公子却没有移步,他忽然侧过头,瞥了眼院外的树荫,微微扯动了下嘴角,也走了进去,一位小僮立刻上前关上了院门。
绿水环绕,树荫郁郁,忽然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一袭绿色衣裙飘然而过,即使水面也没有留下一点涟漪,芳踪已经杳杳。
这日,尽管已近日暮,但帝都城南的茗馨书苑却欣荣依旧,只是它的主人延寿却在前一天就关闭了二楼所有的雅座,虽然抱怨与不解都很多,可这位“温和谦逊”的茗馨公子一但做好的决定却是坚定异常的。
依旧是那个简单的小雅室,只是在里面煮茶的人却变成红羽将军墨飞渊,他也依旧坐在栏杆边,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小火炉,思绪却不知到了哪里。火炉后面却是一袭绿衣,纤纤素手执着一个墨竹雕成的茶杯,静静的坐在哪里也没有言语。
“云舒,你先回宫吧,这里有我和延寿,他们那点小手段、小心思我还不放在心里,宫里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在宫里这么多年的经营,不是祥瑞三年里就能……你再留心一点。”墨飞渊轻轻蹙眉道。
小雅室里坐着的正是离宫在外的云舒,一身简单的绿色衣裙,悄然出现在了茗馨书苑。她离宫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也是回去的时候了,只是她却轻轻问道:“飞渊,你听过武魂吗?”
“武魂?连他们也不甘寂寞了?”说话的却是延寿,雅室的门被轻轻打开,延寿亲自提了一份点心篮子走了进来。
“很出名的一个地方吗?”墨飞渊奇道,他一直致力于疆场,对帝都、朝廷的局势并不是很明了。
“不,那是个很麻烦的地方。”延寿反手从点心盒夹层里取出了一份密件,“这是我刚收集到的消息,另外还有一份以前对它的调查,不过因为茗馨的根基并没有很久,我所能得到的消息也只有这么多了。”他有一点歉疚,现在的局势已容不得一点差错了。
云舒静静把那份密件接了过来,轻轻翻了一下,果然如此,原来昔日淡泊名利的天下第一剑也只是个普通人,这世上的名利、地位,并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参透。
“飞渊,你去一趟函涩谷。”云舒的眉宇也有了淡淡愁绪,轻轻的一句话却是沉重异场。
“云舒,那是皇朝危难时才能……”墨飞渊一下子就惊住了,函涩谷,那是墨家与纪氏最后的秘密。
“现在就是了,飞渊,纪氏的皇朝正遭受着两百年来最大的危机。”云舒望向楼下的一片歌舞升平,谁又知道也许明天这一切就将会远离。“延寿,你跟着飞渊,就按我之前的计划行事。”
延寿一直没有言语,他比飞渊更了解局势的凝重,若论领兵打仗的才华他也许比不上飞渊,但他的才智手段却是飞渊永远都无法企及的,他从祥瑞帝时就一直负责情报与谋略,算是墨家的一个异数了。
“我知道的,云舒小姐,你先回宫吧,毕竟,那里才是这一切真正的意义。”延寿轻轻说道。
云舒微微额首,起身离开了,绿色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了暮色时分的街道上,甚至街上的行人也没有察觉到曾有一个年轻姑娘经过,只觉得眼前微微一绿,云舒却早已消失了踪影。
小雅室里,飞渊思来想去,眉头却越见沉重。“延寿,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飞渊,墨家将军辈出,掌握了天下大半的军权,但是在这望月城里却不是真正的将军,你知道为什么吗?”延寿不答反问。
“没有军队又怎么称将,我这次回京也只能按制带五百亲卫,即使所有的人都会尊称我为红羽将军,但我却只有在玉门关的千军万马中,才会那样真切的感觉到我是一个将军,千里将军梦,百战孤魂归。”飞渊仿佛回到了那个黄沙弥漫的修罗场,那是他一生的战场。
延寿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却微微皱了下清秀的眉头,继续道:“在帝都,只有三处驻军,宫廷禁军、御林军,还有九门府军,另外就是望月城外的三万绿营军了。”
“禁军负责宫廷的安全,宫廷侍卫也是属于其中的,大约有八千人,这可算是皇朝最后的屏障了,而位于西郊的御林军,也有近万人,虽然也是直属皇家的,然而这些年来却大都只是用来作作仪仗了,比起当年,早已失去曾经的风采了。”延寿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是啊。”飞渊也是知道这一切的,帝都不像苦寒的边疆,军人需要浴血沙场,繁华的帝都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危机,很多贵族都喜欢将孩子托点关系送进御林军里,混点军功,也好得个一官半职的,因此,昔日威震天下的御林军也已弥漫着浓烈的纨绔风气,早不复当年的威名了,也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剩下的府兵隶属九门提督,主要用来维护帝都的治安,从街道上的巡逻兵到城门卫兵都是隶属于此的,虽有两万人,却又太过于分散了。其实真正威慑帝都的是城外的三万绿营军,那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只是再锋利的刀也抵不过望月城外那遥远的距离呀。”延寿摇头叹息,原来固若金汤的望月城其实也遥遥欲坠,当年的武德帝也是有感与此,才特别将素有虎狼之称的御林军留在帝都的,只是岁月流转,谁又能真的留住昔日的光辉,而御林军也早已从纪氏的铜墙铁壁变成蛀虫害蚁了。
飞渊终于明白了过来,这里的一切早已不是几个人的野心那么简单了,天道轮回,凡世总会盛极必衰,历来如此,纪氏这么多年来由于帝君一直比较清明,到底没有出过太严重的昏聩,然而以近两百年的岁月而言,他所带来的风雨又岂是可以简单解决的,大厦将倾,谁又才能力挽狂澜,亦或是,纪氏的气数也已到了尽头,想到此,飞渊不由得忧心了起来。
到底是孪生的血脉,延寿一下子就明白了飞渊的心思,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纪氏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衰亡的,我们墨家选择的帝王又怎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动摇的。武德帝呀,他真不愧是千古一帝,函涩谷……他也许真的通天彻地呢。”
飞渊也舒展了眉头,笑道:“是呀,还有云舒在呢,她可不是个等闲人,更何况,还有你呢,我们墨家的延寿又岂是那些肖小可以逾越的。延寿,我只懂领兵,也只会杀戮,这些年全仗你在帝都为我斡旋,真是辛苦你了。”
延寿轻轻垂下了目光,“飞渊,一直辛苦的都是你,那本是我的责任,却让你,白袍染血,这么多年了,每次送你出京我都会恨我自己,我其实是不配生在墨家的。”
“怎么会呢,延寿,爷爷经常说,你是墨家这么多年来,最出色的孩子,是墨家的百年枷锁遮住了你的光彩,你本可以光芒四溢、青史留名的,是墨家拖累了你。”飞渊轻轻拥住延寿单薄的肩膀,坚强的延寿,聪慧的延寿,在他面前却永远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
“飞渊,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伤害墨家,纪氏的皇朝还会有盛世清平,相信我,我是墨家的孩子,墨家没有弱者。”延寿的语气坚定异常。
飞渊低头注视着他,孱弱的身子,睿智的眼神,延寿,你从来就不是弱者,你只是太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