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了精神靠向床榻后,怔怔地看着汗湿的手掌。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面对楚先生,始终都是精神紧绷到了及至呢!
伸手抚向胸口,渐渐加重手中按压的力道。
好一个楚先生呵!真是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罢了!
再次见到她夫君,是在那马车内。
他没有进七宝楼,而是在车内等着知柳接她过来。
知柳带了紫红大氅帮她披着,天黑得很,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月亮,亦没见着半颗星光。还是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厮在前撑灯帮着他们照路。笔直的腰杆挺立如松,不紧不慢地在前头引路。
脚下的石子小路有些微的潮湿,不知是夜里的露水,还是白日里落过雨了,辨不真切。
宝福在车边候着,没见着其他人了,看来这次,他亦只带了知柳与宝福出来的。知桐,伤得不轻吧!
进车内时,白仨儿被脚下的裙摆拌了下,重心一个不稳,向前踉跄了一个小步子。坐于里头的蓝朝铬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了手中捏着的书中,再无动作,也不言语。
白仨儿安静地坐在边上,见他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是瞧着小几上的果仁发了会子的呆,视线渐是向着小几的另一头瞧了去,腥红的袖口以银白的丝线绣着点点兰花花瓣,看似毫无章法地凌乱散于袖口四周。握着书卷的手指虽白皙修长,其手骨线条却是刚毅非常,容不得人忽视。颈间银白的盘扣散开了三个,露出了内里墨色的里衫。
刀锋似的薄唇略显苍白,再细瞧了,脸色虽没有楚先生那番吓人,却亦没好到哪儿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白仨儿张了张口,却还是没问出来。
心底一叹,靠向车窗,低垂了头。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一路上,他们都没说一个字。
到了永宁王府时,他也只是扶了她下马车,陪着她回房,依旧是没主动与她交谈。随后他便去了书房,还是叫宝福来传的话,道她身子不好,不便熬夜,让她先歇下。
那一夜,好像有很多事儿都是从那时起开始变了的。
那一夜,她做了个有史以来最好的梦。
那一夜,她梦到了疼宠她的爹爹,还有柔情似水一般的娘亲……
翌日,白仨儿醒来时,蓝朝铬已不在房内了。不知是一早出去了,还是一夜未归?
伺侯她梳妆的是鸣红与知柳领的几个小丫头,没见着知桐。用过早膳后,白仨儿遣开了鸣红,独留了知柳在内室中。
知柳拿了条薄毯子帮着搭在白仨儿膝上,心里自是清楚白仨儿要问些什么的。也没等白仨儿出声问就已先开了声了。
“主子宽些心,知桐已送至厉堂去医治了,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回来的。您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呐!”
白仨儿斜斜地歪在暖榻上,一手支着首,听知柳如此说了,心里到是宽了些,回首又问道:“我去了楚先生那儿多少时日?”
知柳先是一愣,后又小声道:“呃……十七天。”
白仨儿一惊,倏地坐正了身子惊诧地看着知柳,“你说什么?十七天?!”怎么会这么久?但她只觉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过了这么些天了去?
“是……是刚好十七天。”知柳小心翼翼地在旁瞧着白仨儿的脸色。
白仨儿惊喘着回想那天夺魂取魄般的经历,看似无边无际的兰花花海、毫无生机可言的院落、那颗巨大枯木藤枝、满眼悲凄的陌生女子、还有……还有充斥满身虐杀之意的白色面具的黑衣人……
“那里……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白仨儿似自言般地喃喃低语。
知柳瞧着她失神的模样,心里不由担心了起来,听到她终是问了话,便在旁应答了起来。
“您误闯的地方,原是府里的禁地,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事儿了,那边原是沫小姐住的院落。后来……后来生了些原故便禁止所有人靠近了,凡是进了那院里的,没一个是活着出来的。”
白仨儿静了会儿,问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知柳回道:“您那天说要自个儿逛逛去,不让人跟着伺侯,奴婢与知桐本没跟着的,后来知桐想起了有这么个地儿,怕您逛了进去,想着还是到那边看着些的,哪知奴婢们赶到时正见您踏了进去,一时便没了主意。
奴婢不敢乱闯,公子又进了宫去,大公子与王爷也去了,老太爷又是不管事儿的,最后没了法子,只得大着胆子让知桐跟着您进去了,奴婢便赶到七宝楼去请了楚先生来。赶回来时……便瞧见……”知柳说到此处吱吱唔唔了起来。
白仨儿蹙眉瞅着她,沉声道:“瞧见什么了?”
“瞧见……瞧见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在与两个戴白色面具的黑衣人交手……”说这话时,知柳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下。不都说了大少奶奶身子弱得很,一年中有大半年是病卧在床的,连下地都费力的,那天偏就让她瞧见了大少奶奶与那两个高手的过招,一条白绫似寒刀般冷冽,又似条软若无骨的白蛇般凌飞于空,那阵阵充满寒意的杀气镇得她当时根本就无法动弹半分。高手过招竟是如此狠厉非常。
“大少奶奶?怎么又扯上了她去?”白仨儿也是疑惑不解。
“其中详情,奴婢也不知晓。去到时就见着了他们在那儿打了起来,当时楚先生见状已是脸色大变,后又瞧见了您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便也顾不得其他了。楚先生差了一同前来的一位小哥出了去,让他想尽一切办法通知正在宫里的公子。楚先生原是想救了您出去的,哪知又冒出了一个戴白色面具的人来阻了去,来人也没有言语就直对着楚先生出手,奴婢原也想着趁乱接近您的,却是让楚先生喝阻了,先生说,若还想保您的命,就让奴婢呆在那儿别动。
听了先生的话,奴婢也不敢再有动作。那几个戴白色面具的人武功之高,奴婢也瞧不清他们是怎么出手的,唯有在旁注意着您身边的情况。后来,公子回来了,大公子也跟着一道儿来了,可他们却也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一般。直到……直到大少奶奶受了伤,大公子才冲了上去应对。没多久,楚先生也……”楚先生身手如何,她曾经是见识过的,却不想,那戴白色面具的人更是深不可测,当时楚先生的胸腔竟被他生生剖了开来,她还清楚的听见那声被划拉开的肉裂之声。现如今再想来,依然是教她寒到了骨子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