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畅春阁回来的第三天黄昏,訇儿果然又派人来找廿澜,然后等廿澜来到他住处,伸手便递给她上次的汉服衣衫,“和我一起去畅春阁。”
廿澜接了,虽然又费了一番周折,但总算没有再次弄碎一件价值不菲的衣衫,别别扭扭地自己穿到了身上去。
两人下了马,刚进畅春阁,就有个紫杉小姑娘主动迎上前来,恭敬道“公子请跟我来,映儿姐姐已在她院中等候。”
訇儿点头称谢。
仍是上次那段七拐八拐的甬道,两人跟着紫杉小姑娘越走越深,身后畅春阁里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终于只听得到三个人脚步的细微声响。
刚刚靠近柳映的院落,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靡靡琴音,那琴声悠扬醉人,曲调婉转,让人听了只觉得心情舒畅。
良久,一曲完毕,紫杉小姑娘在门外恭声道,“映儿姐姐,两位公子到了。”
屋内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房门由内而开,柳映站在门内,淡淡地对那小姑娘吩咐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紫杉小姑娘恭敬地应了声“是”,向訇儿和廿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柳映见过世子,”柳映从门内走出,弯身向訇儿行礼,态度比上次相见时还要恭敬几分,“世子里面请。”
柳映的房间就像她的人,干净淡雅,没有丝毫奢华的装扮,古朴却透着股书香气,却益发让人移不开眼,正对着门的方向立了一个屏风,上面是一副淡雅的丹青,苍松翠柏,远山如黛,意境悠远。
訇儿和廿澜在柳映的指引下绕过屏风,屋内的布局一览无余。
几对实木的桌凳,在烛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一副高高的书架,上面一层又一层的书籍整齐干净;角落里摆放着一架古筝,应该就是刚才柳映所弹。
一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立着,从背面看虎背熊腰得就像一座山一样。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了身体对着房门方向,和刚刚进门的訇儿和廿澜面对着面。
四目相接的一霎那,訇儿一愣。
关于柳映背后的人,訇儿自言允要他来寻柳映就已在猜测,朝中众人几乎被他猜度了一个遍,不是没怀疑过此人,此时真正见到了,却还是抑制不了地惊讶。
那人约五十岁上下,身形高大魁梧,一张脸就是典型的北翰人相貌,眉目开阔,鼻梁高高,嘴唇弧线坚毅,头上髡了圈式的发式,长发简单地垂在耳后,脸色黝黑,精神烁烁。
这张脸訇儿今日日间还曾在朝堂上见过,那是北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院大王兀予宗磐。
兀予宗磐一族乃是王室宗亲,其父在当年太祖建朝时更是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家族从太祖一朝起便一直在朝中居于要位,当今大王即位后逐渐改革吏治,将北翰人与南朝人分而治之,北翰人用旧制,南朝人用汉制,自那时起宗磐就一直是北院大王,虽有南北二院,但北翰人谁不知道南院几乎没有实权,北翰毕竟还是翰人天下,说是南北二院分而治之,还是北院权倾天下。
訇儿每次猜想柳映背后之人时,想到兀予宗磐总会不自觉地排除在外,他实在找不到宗磐支持自己反对明贤的理由。
“怎么,老夫让訇儿惊讶了?”宗磐见訇儿盯着他不语,微笑着说,他声如洪钟,底气沉稳,一开口,竟震得柳映整个屋子似乎都在微微晃动。
“訇儿不敢,”訇儿躬身行了一礼,论辈分,宗磐可是他叔辈的人,何况又实权在握,如实道“不过确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磐王。”
“哈哈哈,”宗磐豪爽地笑,震得小窗子上糊的窗纸发出“呼呼呼”的声响,半晌他止住笑开口说话,语气里有丝怅惘,“老夫也没想到,此生还能在此地见到信王的儿子。”说完此话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道“还不过来坐?这样站着大眼对小眼成什么话?”
訇儿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走过去与宗磐对坐。
廿澜做了这么久宫人,总算有了些颜色,见訇儿对那人恭恭敬敬的样子,也不敢大大咧咧地跑去坐着,而是跟着柳映老老实实地在离两人大约三步远的距离外垂首站着,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信王好福气,生得如此棒的儿子,”落座后宗磐又打量了一番訇儿,夸赞道。
“磐王过誉了,訇儿实在无才无德,”訇儿起身谦让道。
“哎,老夫说你好便是好,在我面前那么谦虚做什么?”宗磐是性直之人,平时最是看不得别人虚与委蛇,又掌权多年,说话直截了当毫无顾忌,“自你来蒙城,我便暗中关注了许久,不说别的,光是那份隐忍和示弱,老夫自认在你这个年纪时便绝对不及,前途不可限量啊!”
訇儿红着脸,不敢再谦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宗磐端起桌上酒壶,给两人面前的三彩阔口碗中倒满酒,“訇儿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岁了,”訇儿回答。
“想当年信王带你与我等一起游猎时,你才这么高,”宗磐边说边用手比了比桌角与地面的距离,“今日竟已长成如此佳郎,我等老啦。”
“磐王刚才还指责訇儿过谦,才过了这么短一阵子却自谦起来,放眼北翰,磐王若说自己老了,还有谁敢自称勇猛?”訇儿将碗中酒一口饮尽,又拿起酒壶给两人分别加满,道“我敬磐王。”
十几碗就下肚,两人都有了几分薄醉,宗磐又说完一段当年攻城略地的佳话,终于状似无意地问“不知訇儿来此寻老夫,所为何事?”
訇儿自从踏入此屋,等得便是此刻,不想宗磐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正在寻思要怎样开口提出,他却出其不意地问了出来,“不瞒磐王,訇儿实是有事相求而来。”
“哦?”宗磐放下手中海碗,抬头望向訇儿,清明的眼睛里精光闪闪,哪有丝毫醉意?“说说何事。”
訇儿起身站立,退后几步,向着宗磐一揖,恭敬道“请磐王向大王举荐,准许訇儿随军出征。”
“出征?”宗磐沉吟,端起桌上的三彩碗在手中把玩,半晌道“所征何处?”
訇儿知他有心试探,索性将心一横,两个字冷冷地掷地有声,“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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