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妈的卧房是二楼最里侧的一间，房间相当宽敞，家具摆设都非常的奢华，房门口层层的轻纱垂挂，风一吹，极为曼妙。
轻纱之后就挂上珠帘，透明的珠子闪闪发光，光线照射上面，还能幻化出各种色彩。
掀帘而入，一旁是隔间，有一巨大的丝绢屏风作为屏障，把卧房和隔间相隔开来。
一进房，入眼便是巨幅绣品百花争**，悬挂于墙上，上面绣的百花栩栩如生，争奇斗艳，花间的蝴蝶翩翩起舞，似幻似真，仿佛真实画面现于眼前，让人产生如有阵阵花香扑面而来的幻觉。
这幅绣品据说是当年的针神沈三娘的精心制作，辗转落入陆妈妈手里，曾有人出万两黄金购买，陆妈妈都未曾割爱，可见，这幅绣品对她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上好紫檀木的靠椅、茶几、案台，雕花大床上烟罗软纱帐幔悬顶，描金图案的橱柜，上面摆放了多种珍贵稀罕的古玩，靠窗一侧有一软塌，平日，陆妈妈会在上面小寐一会，熏熏香，捶捶腿，松一松身子。
陆小龟直接便把陆妈妈搀到软塌这，扶陆妈妈坐下，帮她脱去绣花鞋，抓过软塌上放置的几个软枕，垫于陆妈妈的身下，让她斜靠着，双腿横放软塌上。
从怀中拿出纸包，捡出那一丁点真正的‘金蟾香’，吹起火折子点燃，投放入软塌一旁的镀金铜鹤镂空花纹的熏香炉内，袅袅的青烟升起，房内顿时清香缭绕，这种香不浓艳，香味清冽，却又凝香而不散，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心境平和舒缓，难怪陆妈妈会这么喜欢这种熏香。
陆小龟半坐在软塌下的踏脚台上，力度适中的帮陆妈妈捶腿，一下一下，手落得很是均匀。
“筱桂啊，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吧。”眯着眼舒服躺着的陆妈妈，徐徐地吐出一句话来。
陆小龟心里“咯噔”一下，她非常清楚陆妈妈这句话里的意思。
“是啊，娘，孩儿已经陪在您身边十年了，还真是快啊。”陆小龟表面一点都不显露出来，脸上笑嘻嘻地应对着。
“你虽是很讨喜，不过，你在舞技、琴技、媚术方面还要加把劲，不能只是贪玩，这三样才是最能讨男人欢心的手段，知道吗？”
陆妈妈声音沉沉的，一字一句地慢慢说来，虽没有一句狠话，可是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让人不得不屈服于她之下。
陆小龟这些年来，精心经营在陆妈妈面前的形象，让她颇为受宠，可她还没天真的以为，陆妈妈真得会对待她如对待亲生女儿一样，那根本是在做梦，她只是一个比较能逗乐的小丑角，陆妈妈对她好，只是因为她能给她无聊的生活带来一丝乐趣，仅此而已。
她始终是她买来培养接客的女子，一到十五岁，陆妈妈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做个贩卖皮肉的青楼**。
陆小龟只是微微愣神了一小会，马上接话过来，“知道了，娘，不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会好好学的。”
“嗯，我也是为了你好，等到时候人人都要比你强，你可不要到我这来哭，技多不压身，有了本事才能有好日子过。”
“娘说的真对，娘就很有本事，楼里的人，每个都听娘的，她们见到娘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害怕的不得了，孩儿有娘一成威风，这辈子就够了。”
陆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真的吗？我看你就不怕我。”
“哪是啊，孩儿知道娘很疼我，自然没有她们那样害怕，可娘训起人来，孩儿也是害怕的要命。”陆小龟身子一缩，做出一副惊恐样，终于逗得陆妈妈笑出声来。
“就你最会胡搅蛮缠，小嘴像涂了蜜一样，你这份本领再加上好好学舞学琴的话，往后就不怕会埋没了。”
“能伺候娘，让娘开心，孩儿已经不算埋没了。”既然涂了蜜，那就干脆甜到底了。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我等会要到前楼去了，你回去吧，不要再让我听到不该听到的事了，知道嘛。”
“是，娘，孩儿先告退了。”
陆小龟走出“赏莺楼”，从院子里转出来，不禁吐了口气。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最近陆妈妈老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挂牌的事，看来打定主意等过了年，就要把她推出去面世了。
现在是四月，她只有八个月的自由日子可以过了。心里忍不住哀悼自己短暂的青春岁月。
如果不用接客，又能留在楼里，那该多好啊，这里有吃有喝，没事玩玩人，有空骗骗钱，小日子舒心的很，可就是最终要走上那条路不好。
这楼里除了陆妈妈，还有打扫、清理的老婆子，相貌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们之外，都是走这条路的，不管是曾经经历过的，还是现在正在从事的，又或者像她这样，往后要投入其中的，只要是个女的，无一幸免。
“如果能像娘一样就好了，那就不用去接客了，娘的日子，过得又享受又威风，她怎么就没想过女承母业这档事呢，唉！”
喃喃自语的陆小龟转了几个弯，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还没进房，远远就看到一抹桃红身影正趴在窗前，手里拿着几张纸，双眼望着窗外，神情惆怅。
又在看那几首破诗了，真搞不懂，这什么明月啦，清风啊，又伤又情的有什么用处呢，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就这么几张一文不值的烂纸，把她哄的团团转，死心塌地得把他当成宝。
哼！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都和我待一起十年了，怎么我身上的一点皮毛都没学会，还是和十年前一起被买来那会儿一样傻，只知道哭，看了都让人烦。
陆小龟也不理她，直接就推门进去，纵身跳上自己的床，舒服地躺着。
“小龟，你今日又去哪了啊，那会子我明明看到你在厨房那处的园门外，可一转眼又不见了，害我好找，柳姐看不到你，又数落我了。”
“我去帮娘办事，柳姐只是嘴上说说，不会往心里去的，你也不用怕。”
总不能说去找她儿子吧，省得被她逮到又要在我耳边唠叨。
柳姐就是傻东的娘，从前也是卧香居的头牌，凭借一身好舞艺名动京城，是男人们垂涎三尺的拂柳姑娘，到了二十二岁自赎出去，嫁给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小商人，生下傻东，由于她的舞艺高超，陆妈妈便留她下来，专门教导姑娘们的舞技。
陆小龟轻轻一句带过，既然是帮陆妈妈办事，自然可以出去，女子也就不再多说了，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偶尔拿起手里的几张纸愣愣地瞅着。
“我说凌情，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翻那几张烂纸了啊，我看了都心烦。”
“小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张公子的文采可好了，你怎么能说是烂纸啊。”
“屁呢，还张公子，根本就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老秀才，只有你当他是宝。”
“你……你老是气我，我不跟你说了。”凌情被陆小龟的一句顶过来，气得说不出话，她本来就不擅长吵架，而且陆小龟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在她心里，那些都不重要而已。
不说就不说，姑奶奶我还懒得和你说呢，傻妞一个，说了也是白说。
陆小龟翘起腿，双眼一闭，再不说话，继续舒服地躺着。
半晌，陆小龟迷迷糊糊有些睡意起来，却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小龟，你睡了吗？”
不是不和我说了嘛，怎么这会又来扰姑奶奶的清梦。
“嗯，有什么事？”
凌情怯生生的吐出句话来，“小龟，你说妈妈是忘了我赎身的事呢，还是她没打算今年放我出去。”
出去有这么好吗？这么急着出去，还不是想跟了那穷鬼，真是死脑筋，有福不知道享，偏往那死胡同里钻。
“这我怎么知道。”
知道也不告诉你，有这心思打听这档事，还不如把你那浆糊脑袋洗洗，省得傻里吧唧的让人骗。
“小龟，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顺便在妈妈面前说说好话，我人微言轻，不像你，最得妈妈宠爱。”
听了这句，陆小龟睁开眼来，侧头望向凌情，只见她脸上显现隐隐的焦急，看来真得很想早点出去，好和她朝思暮想的情郎双宿双fei去。
陆小龟悠悠的开口，“妈妈是怎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她面前说话哪有这么容易啊，除非……。”
话说出半句，另半句吊着，等凌情自己来问。
“除非什么啊，小龟，你快说。”
就知道你急，急就好，你越急对我越有好处。
“除非我去孝敬点好东西，比如说妈妈最喜欢的‘金蟾香’，这样才能在妈妈面前开得了口。”
金蟾香……那东西好贵啊，凌情有些心疼了。不禁沉默下来。
陆小龟也不急，再次闭眼假寐，鱼竿上的丝已经甩下去了，还有这么好的饵，不愁这傻鱼不上钩。
凌情在那想了又想，思前想后，陆妈妈知道她和张公子的事后，便把她禁足，她都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真得很想他，很想早点见到他。
嗯，还是赎身的事最要紧，贵就贵了，为了能早点出去，再多银子也得花。
“小龟……”
看吧，上钩了。
“嗯。”
“那‘金蟾香’要多少银子啊？”
“最少八十两吧，太少实在拿不出手孝敬。”
“嗯，可是妈妈禁了我的足，我走不出去买啊。”
废话，要是你能出去，我这出戏还唱得响嘛。
“这你放心，你银子给我，我自会帮你买来孝敬上去，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便行。”
“那好吧，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争取尽早出去。”
“我办事，你放心，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应承的事搞砸过。”
这件事根本就已经得到陆妈妈点头同意的，当然有百分百把握。
陆小龟一阵的舒心，那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出去转了一圈，又重新向她跑来，还另外带来了三十两的兄弟姐妹，宝贝们，我再不会让你们出去了。
真是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