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首位上的廖化端起了碗中黄酒,高高举起,道:“诸位先满饮一碗美酒,我廖化先干为敬!”
说着就把碗中黄酒端到嘴边,象喝白开水一样,咕咚咕咚就全部倒入了肚中,然后又抓起面前大盆中装着的一个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凑到嘴边大嚼起来。
见到此状,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端起自己面前斟满黄酒的大碗,一饮而尽。
林巩的酒量并不算大,起初看着面前这一大碗的黄酒,还有些怯意,但随即一想,这时候的酒,蒸馏技术还没有发明出来,都是些低浓度的酒,自己在原来那里起码也能喝几瓶的啤酒,喝几碗这样的浊酒黄汤,应该不在话下。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抓起几案上的海碗,凑到唇边,一仰脖,就把这碗黄酒给喝了个滴水不剩。
一大碗黄酒下肚,林巩感觉也没有什么,这下是彻底放心了。看到几案上摆放着的大块大块的煮得流油的牛羊肉,又止不住馋涎欲滴,他已经好久没有吃着肉了,当下也学着廖化等山寨贼人的样,迫不及待直接用手抓起盆中大块大块的牛羊肉,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正在这里吃喝的高兴,这时陡然只听得“砰——”的一声重响,随即就见到中一人腾的推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乍见到这种情况,对面几个正吃喝得带劲的贼兵吓得差点没被呛着,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纷纷离座站起,拔刀相向,一副如临大敌之状。
这突然推坐而起的人,正是那个沙弥小童清风。只见他此刻一双怒目直瞪着座上的林巩,一张小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廖化摆摆手,示意右边的贼兵收刀坐下,然后扫了这边一眼,正要出口询问,这时就见那清风怒气冲冲的就冲着林巩道:“师父,佛门严禁酒肉,你难道不知,为何还要故意犯戒,不仅大口喝酒,还要大块吃肉!”
原来是这样!林巩原本还不明白这清风到底发什么疯,这时才明白过来。他刚才看到满桌的好酒好肉,食指大动,一时倒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洛阳白马寺高僧的身份,而按照佛门戒律,僧人是严禁荤腥酒肉的,难怪此刻清风会如此生气。
“清风,还不快快坐下,在这里不得无礼!”林巩怔了一怔,随即便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朝着清风呵斥起来。
清风这时却犯上了倔劲,一撇嘴,道:“师父今天若是不能给清风一个交代,清风可不会罢休的!师父你说,作为一个僧人,为何不顾寺规戒律,在这里大口喝酒吃肉!”
林巩被清风说的一时无言以对,他原本已经不想再当这个冒牌的和尚,可是转念又一想,觉得有这么一个洛阳白马寺的高僧身份,或许对以后行事还有些好处,何况陈端等人还坐在这里,自己就这么冒然承认是个假和尚,那岂不是打他们的脸么。
“放肆!你胆敢顶撞师门长者,不听教诲吗!难道你忘了寺规之中,对师门长者不敬,忤逆师尊,也是大罪之一吗!你莫非想判出师门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林巩更加摆出一副师尊长者的威严派头,对着清风严厉斥责起来。
虽然并没有明着拜师,但两人都已经有种默认,两人之间已是师父和徒弟的关系,所以林巩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对师门长者不敬,忤逆师尊,确实也触犯了佛门戒律。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坐下!你若不服气,不听教诲,我也不用留你,你尽管下山自回清风山去!”林巩正想着怎么打发这个沙弥小童,此刻正好借了这个由头,把他赶走算了。
清风听了,脸色变了数变,站在那里呆了半晌,出乎林巩意料之外的,他最后还是默默重新坐了下来,算是屈服在了林巩的淫威之下。主持慧能给他交代的话言犹在耳,他不想违了主持的命令,就这么被赶了回去。不过从他面上的表情来看,心中的不服是很显然的。
看出对方心中的不服气,林巩一皱眉,他也不想让对方就因为这事而跟自己心生芥蒂,沉吟一下,突然想起一句话,心道:就用这句话诓骗过去也好。
“清风,佛曰‘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坐’,这句话的意思,你可听得明白?”林巩缓声说道。
他想不出别的为自己辩解的理由,突然想起这句话,就只好用这一句话来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掩饰了。至于这句话是不是当真是佛说的,他就不清楚了,但他猜测,这话大抵应该也是那些酒肉和尚胡诌出来的自我安慰之词罢了,佛祖大概不会说这种话的。
“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坐?”清风听了这句话后,似乎若有所悟,细细咀嚼之下,觉得这话似含有莫大深意,值得自己深思体会,暗道师父果然不愧是一位白马寺高僧,境界高深,不是自己这样的小徒能够相比的。如此想了一通之后,对刚才林巩吃喝酒肉的行为,心里也并不怎么抵触了,算是默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林,林公子还是一位出家人?”座上的廖化此刻见了,心中大感诧异,不禁出声问了起来。
林巩只得又摆出佛门僧人的身份,站了起来,朝着他行了一个佛门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空,在洛阳白马寺出家,林巩只是贫僧俗家的名字。”
廖化听得一时目瞪口呆,他想不到林巩还当真是一位僧人。
“可,可是刚才林,林,厄,大师的言语说话,可并不像是一个僧人啊。”廖化一时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才好了。
林巩起手一礼,道:“刚才贫僧为了解车队之危,才不得不如此,冒犯之处,还请廖将军见谅。”
廖化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又问道:“那么大师说,说是刘豫州刘使君的乡党故旧,此话又可是真的?”
听到廖化问出此话,坐在林巩下首的陈端心中陡的又紧张起来,一个劲的朝林巩使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说出实话。可是林巩心中却在想:廖化是忠义之人,对待这样的忠义果敢之士,就应该以诚待之,自己冒充僧人是因为无奈,先前欺骗他是属于情况危急,情非得已,而如今若再要用谎言来欺骗,那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苦笑,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还好自己不是真的出家人,否则不知已犯了多少次清规戒律了。
“实话不瞒廖将军,我等并不是刘豫州刘使君的乡党故旧,跟其也没有半点关系。”虽然明知道说出实情之后,廖化定会被激怒,但此刻林巩还是明明白白的当众说了出来。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整个大厅之内,温度仿佛直线下降,气氛变得陡然冰冷肃杀起来。对面的贼兵头目个个都停了喝酒吃肉,一个个怒形于色,按刀直瞪着林巩,陈端等人,仿佛只待头领的一句话,就要扑上来把众人乱刃分尸。
而陈端等人,则是吓得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他们想不到林巩还真敢把实情说出来,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找死吗!陈端现在心里一个劲的在哀叹:这个林巩,有时精明厉害的过人,有时却又糊涂愚蠢的可笑,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来呢,这下可好,不仅他自身难逃一死,还要连累大伙一起跟着他送死,这些贼人,可都是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只听得“砰——”的一声重响,只见廖化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几案之上,案子上的酒肉顿时被砸得飞溅了一地。而再看他此刻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青气,全身上下杀气涌动,熟悉他的手下都知道,这是廖头领胸中十分愤怒,要暴起发难的征兆。
林巩此刻心中也很紧张,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了足够的镇定,眼看到座上的廖化怒气一冲,就要暴起发难之时,他忙又高声喊了起来,道:“我林巩虽然不是刘使君的乡党故旧,但此刻也正是要去投奔刘使君!”
很明显的,听到林巩的这句话,原本心中怒火积聚,就要发作的廖化神情陡的又是一呆,直直的盯着对面的林巩,过了良久,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把心中这口怒气给压了下来。
见到此状,林巩不由暗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一阵凉飕飕的。
见到廖化的怒火平息下来,林巩朝他一拱手,又高声说了起来,道:“在下久仰刘豫州刘使君弘毅宽厚,知人待士,乃世之仁德君子。在下虽不才,也欲前往投之,在其帐下听命,以建功立业。而以廖将军威武雄才,如得遇刘使君,就如虎入山林,如鱼得水,定能一展胸中抱负,兴王霸业,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听了此言,廖化悚然动容,从座上直身站起,愧声道:“林公子之言,廖化愧不敢当,廖化能够在刘使君帐下听令,鞍前马后以供驱策,报效微躯,余愿足矣!”
林巩呵呵一笑,道:“廖将军不必自谦,刘使君礼贤下士,求才若渴,若是将军前往投靠,必得重用。”
这话说的廖化心花怒放,大喝一声,道:“来人,给林公子添酒添肉,今日我要跟林公子一醉方休!”
林巩摆摆手,道:“贫僧乃方外之人,虽然刚才有‘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坐’之语,但这酒肉之物,还是少沾为妙。”
廖化听得一怔,现在他也不知该把林巩看作一个入世之人,还是一个方外之士,当即哈哈一笑,道:“哪里,林……呃,大师休得谦让,我与大师一见如故,今日必要一醉方休才能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