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昏迷的北宫垂被几个人赶紧抬了回来，整个战场上，氐人的武士如同黑色的夜魔，悄无声息的退潮了，留下满地的尸首和武器。
接到传令兵的辛晏并没有马上把手头最后一支整备完全的人马调回大营，他不知道临时武装的羌人武士的战力到底如何，而眼下这一片混乱中，身后的这大约千把人是最后的希望，大营还有五百民壮和一百亲军，问题应该不大。
直到发觉对方的鼓声逐渐低沉下去，氐人的战斗意志不断衰减之后，辛晏终于放心了，当即带人返回，却被大营的惨状惊呆了。
血腥味比起方才，更是浓重，而且地上似乎被血水洗过一遍一样，到处都是粘糊糊的血液，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辛晏，这些血水，多半是氐人在狂暴的攻击时候切开的人体血管造成。
许多尸首已经紧紧的抱在一起，无法分开，一个氐人武士往往身上同时插着两三支长枪，却用手死死的抓住，而身旁，则躺倒着很多被砍倒的民壮，如同砍伐后的树木横七竖八的散落一旁。
“世子！属下来迟一步，世子受惊了！”
辛晏该讲的礼数还是得讲，看到远方灯火中被众人团团围住的世子，赶紧迎了上去。
“辛大人，辛苦了！氐人的攻势怎么样了？”
张骏此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有不到两百人的氐人武士，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混乱和伤亡，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虽然从小便知道这些生活在山中的氐人性情凶悍，作战豪勇狠斗，但是第一次交手，其狂暴的战法，确实让张骏吃惊不小。
“回世子，贼人已然退去了，遭袭我军伤亡惨重，属下武装了羌人的丁壮，方才抵御住了对方的攻势。”
“挡住了就好啊，只是，这茫茫群山之中，怎么突然冒出来的这么多氐人呐？”
张骏不解的问，凉州军是为了偷袭山对面的烧当羌，这才不辞辛苦的爬山，可是这些氐人来这里又是做什么的呐？
“这个属下也委实不知，只是突然退去，似乎和鼓声消失有关，眼下夜色已浓，属下已经着人加强守备，等到天亮，再打探清楚。
“好吧，如此也好，受伤将士要赶紧寻回，好生安置。”
“诺，还有一事，属下需要禀明世子。”
“何事？”
“北宫公子，身受重伤，眼下昏迷不醒！”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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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坐在石头上，夜色中，他也看不清楚地上的惨状，只是空气中无法挥去的血腥气，告诉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少主人，来，喝些热水吧！”
方三拿了碗水走了过来，坐在张定旁边。
“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张定呆呆的问。
“有些惨，死了十几个弟兄，还有二三十人受了伤，五六个是重伤，恐怕挨不过今晚了，可能得送他们一程了。”
“送他们一程？”
张定不解的问。
“就是给补刀，这样太折磨人了。”
“你要杀自己人！”
张定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
“少主人，这是为他们好啊！”
“不行，你绝对不许对自己人动刀！”
张定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方三的衣领，狠命的摇晃着，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们，他们多不容易的活下来啊！活下来啊！”
情绪突然失控了，方才的紧张，惊吓和疲劳，让张定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身体中如同有一个恶魔一样，让自己躁动不安的狂暴，想要毁灭一切眼前的事物，这种焦虑，却又不知道从何而来，只是死命的抓住方三的衣领。
“少主人，少主人，您，您，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方三想要挣脱，却发现少主人此时的力气出奇的大，自己的两只手根本无法摆脱，只能看着对方力道越来越大，眼神中一股杀气竟然突然显现。
“张公子累了，还不快扶他休息去！”
闻声而来的辛晏注意到了张定的失态，吩咐左右赶忙上前将张定拉下，好不容易才让他稳定住。
“我这是怎么了？”
张定疑惑的看着周围的兵士，不解的问。
“没事，张公子，你需要休息，来人，帮张公子卸甲！”
辛晏看着张定，心中却是一阵冷笑，果然是没上过战场的公子哥，这种第一次杀人之后的紧张感和心理压力很容易造成新兵的心理崩溃，辛晏早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了，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这种崩溃带来的失态，而是许多人一起崩溃时候带来的营啸，这样的大混乱很容易毁掉一支军队，要不是张定是世子亲随，换做一个普通士兵，辛晏早就有理由杀掉他了。
“辛大人，重伤的？要不要？”
随从在辛晏身边低声几句，刚刚打完仗，最忙的也还是指挥官，要忙着寻找生者，掩埋死者，还要派出警备人员，防止敌人的偷袭，一样事情都不能少。神经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轻松下来。
“老规矩办，怎么还问这么多！”
“诺，可是大人，此次人数太多了！”
“亲卫和亲军的人，让他们自己处理，咱们的人和那些羌蛮的，就一并按照老规矩，对了，羌人的轻伤者，能处理的也一并处理了。”
“诺！”
张定此时已经缓了过来，身体的紧绷，神经的紧张让他此时感觉无比的疲惫，但是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大营的灯火亮了起来，军官们进进出出，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张定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下，振作一下，进了大帐。
“伤五百多人，死四百多人，杀敌多少未算，眼下正在将伤员统一安置。”
“已经派出斥候，五里地之外，都未见氐人踪迹。”
几个百人队长正在回复着他们的工作，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恩，救治伤员的要抓紧，斥候再往远的地方走走，不要放松！”
张骏站起身，命令着几个军官。
“诺！”
得令的军官随即转身出营，只是在出门前几乎都是下意识的看了辛晏一眼，而辛晏则是略微的颔首示意。
“这究竟是谁的军队？”
张定有些迷茫了，辛晏这些地方守备们的威势竟然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是自己根本未想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