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第二天一大清早,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太子营帐,“我的衣服呢?!”
湘纪一觉醒来,倏然发现自己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她本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告示的,怎么突然到了人家温香软玉的床上?她本来挤在人海茫茫里的,怎么身边就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了?她本来衣袂如仙,一望即知不会做出什么红杏出墙的事,怎么就……
轰隆——,轰隆——,一道接一道闷声大雷,从她荒芜的脑海里滚过去,再滚过来。
她羞愤欲死,她怒火中烧,她悔之晚矣,她想用目光杀死对方,于是恶狠狠地往上一看,赫然发现,那个男人安静沉睡的脸,竟然熟悉美好得令人发指……
她彻底僵住了,想抽自己几嘴巴,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再抽对方几嘴巴,看看这到底是谁在做梦?!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太想念夫君了,思君入邪,所以做了个十恶不赦的春色荡漾的……梦,在梦里的时候表现得狂风骇浪一点也没什么,所以她的纤纤十指跟对方紧紧相扣时,恍惚间听到有人问她:你后悔吗?……
她当时的神智已经完全被对方掏空了,迷迷糊糊间只知道顺着自己美好的感觉去走,因而恬不知耻地摇头之余,还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就在这时,另一道闪电霍地劈过来,清楚地告诉她:梦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居然……从头至尾都是真的!
一念及此,湘纪的脸都要扭了起来:她,羽湘纪,一向恪守妇道的金曌第一王妃,命里竟有这么一遭!在自己夫君生死未明的时候,她居然跟别的趁虚而入的男人…上了床!
转瞬之间,她心里已经暴走了十数个来回,那滋味真可谓翻江倒海,腾云驾雾。
不料,太子殿下也被那道尖叫惊醒了,整个人还处于非常迷糊时期,揉了揉自己的惺忪睡眼,那个表情,真是满脸困惑得可爱。
不过,彼时看在湘纪眼里,那是完全不可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的。
“宁歌尘你……”湘纪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一脚将对方踹到了床下,惊慌失措间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裹得跟个茧似的,抬头,眸中怒意翻涌,用一种见鬼的语气大声骂道,“你手下都是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之主!”
宁歌尘一听这吼声,彻底清醒过来,然后恍悟对方话中的评价,不禁就乐了,施施然拾起地上的长袍,翼翼然穿在自己身上,一边优雅地穿衣结扣,一边觑着对方似笑非笑道:“淫就淫,反正我只对你一个人淫。”
湘纪一听这话,对方不但毫无悔过之心,反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顿时肺都差点气炸了,声音颤抖道:“你……你昨晚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都做了啊……”好死不活的语气。
“你说什么?!”湘纪的一张脸都要绿了,“宁歌尘——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要对我负责!!!”
太子殿下愣了一愣,随即正中下怀,邪恶兮兮地笑道:“放心,负责到底。”
湘纪见他还是一副轻薄之态,愈加恼羞成怒,顺手将一个枕头砸到他脑门上:“大***死色鬼!给我滚出去!”
“你说什么?”宁歌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瞅着她的那个笑意,也就更加暧昧了三分,“羽湘纪,半年未见,脾气见长啊。”
平日里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被他一亲芳泽,甚至都有跪求他这太子殿下宠幸一晚的,他好不容易为之动了凡心,她竟然敢说——让他滚出去?!
“你聋了吗?!我说让你滚!给我马不停蹄地滚!滚得远远地!”
“羽湘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子殿下见对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禁凉凉地道,“我本来极不愿意在那种情况下趁人之危,横竖也没什么乐趣可言,不过看在你中毒快死了,又求了我将近一个晚上的份上,我才勉为其难答应你的……”
“我……求了你……将近一个晚上?!”湘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由于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出那么丢脸的举动,她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
“可不是吗?”宁歌尘这种骨灰级的腹黑男,说起昧心话来真是比鬼话还真,任谁也从他那云淡风轻的面上捕捉不到说谎的痕迹,“不然你以为,以我这不久的将来要睡三千佳丽的身份,会这么主动委身于你?”
“你……委身……?……还勉为其难?”她抽了抽嘴角,冷汗直流。
“别以为你那身衣服是我脱的,”宁歌尘继续不动声色地蹂躏着对方的小心肝,“其实,就连我身上的衣服,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你脱的……不过后来,我看你实在太辛苦了,既要脱自己的,又要脱我的,真不忍心,这才决定帮你一把。”
湘纪一听这话,立即用被子捂着头,几乎想嚎啕大哭了。
其实,发生脱衣事件之前,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难受吗?”太子殿下先前不知道,中了情花毒的人是不能喝水的,否则就会干涸而死。
那一瞬间,痛悔非常的他,不由得盛怒之极,如果宇文介在他面前,估计已经被砍成十七八段、再在每一段上穿上一支后裔之箭了……
当时的湘纪像只温顺的小绵羊,靠在他的怀里,一对水光潋滟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不时舔着自己微微干裂的唇,可真把他给愁坏了。
要是对他如饥似渴那也就算了,他不怕为之英勇献身一回,偏偏他一亲她就被咬,一摸她就挨掐,真正让她如饥似渴的,是茶壶里的水……
“等了我很久?”如果他早点回来,一回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她解了毒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事到如今也不会那么麻烦……他心里的悔意再度上升,空前膨胀。
不过说也奇怪,湘纪从中毒之后,那种倔脾性倒是改了不少,任由他揩点油,她也不怒不恼的,偶尔还心情很好地朝他嫣然一笑,真是邪了门了。
就如此刻,听得他那句问话,她竟然笑意盈盈地颔首,表明自己的确等了他很久很久,都等得芳心如焚了,看得宁歌尘忍俊不禁。
在此期间,多亏了他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不断将清冽如泉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不然的话,湘纪恐怕早就是死鱼一条了。
“如果我为了救你,做了一些……呃,你醒来之后,可能觉得非常不好的事,你将来会不会怪我?”言语之间,根本就是在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
点头,复又摇头。
“你这是……”差点被她绕晕了,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无法可想道,“这么着吧,我再问你一次,点头则代表会怪我,不愿意;摇头的话,意思正好相反……那么现在,你再回答我一次?”
摇头,又摇了摇头。
于是,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就有了先前一幕。
彼时,宁歌尘唯一的感受是:跟神智不清的人,还真不能商量个什么事,否则一旦出了状况,对方照样赖你身上。
***
这天清晨,太子营帐外厢,几位妙龄少女正围坐在一起钤花,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其中年纪最小的霓裳,实在忍不住问道:“各位姐姐,你们昨儿个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动?”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补充,“声音特别大,主子的床榻都好像要给人拆了……”
其他几位姑娘稍知世事,一张张俏脸红的红,铁的铁。
最有权威的碧莲见她越描越不像话,忍不住冷了脸啐道:“说什么哪!越说越没规距了,当心主子听见要你的命!”
霓裳一向大大咧咧,闻言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以为意。
她在调头之际,倏然发现一贯沉静的紫晓,正默坐在一边发呆,手中的剪子毫无意识地落到盆栽之上,十二株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都快给剪没了,不由得咋呼一声:“紫晓姐姐!”
紫晓吓了一大跳,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剪下的花束,脸色白了一白,用玉盘兜起零碎的花瓣,起身端了出去。
“紫晓姐姐……好像不太对劲呃。”霓裳望着对方的背影,讷讷道。
“你少说两句,就不会有事了。”碧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从太子寝宫跑出来一名素衣女子,衣服上尽是凌乱的褶痕,一路低了头直往外冲;随之又有一人追了出来,正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话说回来,太子殿下也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几位姑娘见状吃惊不小,嘴巴都张成了O形,待二者离去之后,互相搡了搡,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你们看那位的样子……是不是显得很满足……”
霓裳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人家那是……满脸杀气呢?”
碧莲在她手上重重拍了一下道:“你懂什么!那是满足过度……”
***
唐城大营的外围,正是大胤河的另一段,奔流的河水泛起激烈的白浪,一路汤汤南下,消失在一线亮赭的天尽头。
“羽湘纪!”太子殿下今儿算是把自己的美好形象全毁了,两人沿着大胤河畔一路狂奔,女人的脚力到底不行,这时宁歌尘虽然完全忘了自己会轻功一说,单凭脚力也很快追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还不成吗?”他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一用力将湘纪拽了个趔趄,几乎跌进自己怀里。太子殿下诚然委屈,如果不是情花毒的关系,他还真不会在这时候动她,可一个大男人,这委屈实在没法说出口呀。
“放手!”刷地一声,羡月剑倏地拔剑出鞘,猛地直抵宁歌尘的胸口,她的脸色苍白冰冷,“我跟你没话说!”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的话,那就动手吧!”没想到他不仅不避,反而大喇喇向前一步,在她还不及回神的时候,剑尖猛然刺了进去。
“你……”这一瞬间,湘纪根本来不及收手,眼睁睁看着他的鲜血顺着自己的长剑流了下来,不禁吓得面无人色,手腕一抖,羡月剑咣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就知道……”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却开心得笑了起来,上前抱住她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湘,嫁给我吧?”
“你疯了!”在她拼命挣扎的时候,却被他用双臂箍得死死的,死皮赖脸地不肯放松一步。
“谁他妈疯了?!老子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话语里,也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呵……真是不可理喻。”湘纪怒极反笑起来,“太子殿下你忘了吗?我是有家有室之人,我已经嫁人了,我有自己的夫君,我是明熙王妃!”
这番话一落地,两人陡然沉默下去,良久之后,他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明熙王妃是吗?”他看着她,一步一步后退,唇角泛起一个锋利的冷笑,“那好,就让你先成为寡妇,再做我的女人!”
“你敢!”湘纪看到他那样的神色,几乎气得发疯,在他背后大声道,“宁歌尘!你要是敢杀了他,我就杀了你!”
他的背影一滞,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