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纪正在房里绣着荷包,这一手她并不是没有学过,只是平素拿惯了剑,要想再学着那些大家闺秀重新摸起细细的针,对她而言真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就如此刻,一株小小的雪莲花,被她绣了半个时辰之久还不成形,此刻她心里的懊恼之情,真好比黄河之水泛滥不绝。
“绣什么呢?”金靖夕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一开口,照样把对方吓得跟什么一样。这家伙走路怎么跟猫一样,陡然听到那个声音,湘纪“啊”了一声,如同被抓赃的贼一样,闪电般将荷包背手藏到了身后,红着脸大窘道:“没什么啦。”
“能给我看看吗?”金靖夕好像没看到她的窘态,依然神情自若地发问。
湘纪战战兢兢地,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将自己手中的荷包递了上去。
“这是,”金靖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莲花……吗?”
去掉那个“吗”字,你会死吗?
眼看湘纪羞得都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了,金靖夕反而忍俊不禁,继续他的胡搅蛮缠,“给谁绣?”
她怎么感觉被逼刑审讯一样,垂头丧气地回答:“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没想过要给谁绣。”
金靖夕自然而然地道:“既然还没有主人,那就送给我吧。”
“等我再绣一个好的!”湘纪这时候的反应倒是比谁都快了,劈手想要抢夺,却被对方及时躲闪开去。他此举不是想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么?她恨不得马上就把那东西毁尸灭迹呢。真是的,绣成这样哪能够送人啊。
“不,我就要这个,以后一看见就开心。”他忽然变得十足地孩子气起来。这句话真是语义双关,一般人是很难理解其中深意的。
你是开心大发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丢脸之上。
“湘纪你说,”看到对方被他彻底打压下去了,他蓦然开口,试探性地问,“等咱们回城之后,要不要再办一场酒席,说起来还没正式迎娶你……”
“不用了吧?”看到对方的神色一下子失落下去,她赶紧补充道,“如今国内局势动荡,你忙都忙不过来,不用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而且,我不着急的。”说到“我不着急的”这几个字时,脸上又是一片难堪的红晕。
她是不着急,她不知道有人已经急了。当初她在明熙王府昏迷不醒时,就烟水寒偶然提出的那个经典问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金靖夕曾经发表过一句千古名言——
他眼神杠杠地道:“是媳妇睡在你房里,而你却要去睡书房……”
“不用讲究……”金靖夕捕捉到这两个字眼,顿时作出了跟所有男人一模一样的反应,他眼睛亮得好比夜空上的明星,眼神缠绵悱恻地笼罩在湘纪身上,“这么说……”
湘纪恨不得拔剑出鞘: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羡月剑专劈色狼……
***
虽然她说过要就此离去,可那是为了还报另一个人赐予她的情,包括她自己全新的生命,都跟那个人离不了关系。她负疚于此,心痛不忍,乃至只想在最后关头,安静地陪那个人度过余生,可她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她不会永远羁縻,仿佛在自己的身后,有无数千丝万缕的丝线在牵扯着,使得她每前行一步,都会觉得那些丝线绷得越来越紧,紧到难以呼吸。
几日前她明明已经沿着大漠古道孤身走远,虽然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再回头眷恋他给过的温暖,可是,当她听见被自己落在身后的刀兵之声,当她从烟水寒口中得知他为自己所做的牺牲——
没错,那一日她并非自己突然下定决心返回,而是烟水寒的话刺激了她。
他纵马追了上来,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过去七年内所发生在金靖夕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她当时彻底怔在原地,觉得不敢置信。
金靖夕为她牺牲很多,这一点毋庸置疑,她是知道的,可她死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做到那种程度。
“王妃,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得你的同情。”烟水寒无比平静地说完这一切,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他也不需要那种同情。”顿了顿,“他毫不犹豫地放你走,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因为他不想让你为难,让你难过。可是我知道,他今后会怎样难过。”
“其实,”湘纪早已听得泪流,唇角边的笑容苦涩,轻轻叹道,“我也并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呀,我一直在遵守着自己的诺言,此生会一直遵守下去……只是,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罢了,我还会再回来的。”
“那时候,你觉得……他还会是他吗?”烟水寒一针见血地道,“你,还会是过去那个你吗?”停了一拍,在对方莫名震惊的眼神中,微微苦笑,“王妃啊,不要低估时间的力量。更何况,他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等待了,他的生命快要耗尽,即便机遇所至,不得已而强行挽留住,也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湘纪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直到烟水寒赶马而回,直接奔赴烈烈风沙中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之中,她还是没有没过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跃下马来,朝着大胤雪山的方向,虔诚地跪倒在地,深深地俯首一拜。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了成百上千遍这句话,一遍比一遍说得悲怆莫名。在起身之际擦掉脸上泪痕,然后若无其事地飞马追了上去。
(亲们,昨天有事耽搁了,这个周末一定补上,还请见谅。记得继续关注金靖夕回城后的风云变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