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哼了一声,“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宁采臣低了头,喃喃说道:“这世上真有鬼么?那个钟声是什么?那个铃音又是什么?”
元真冷眼瞅着他和小倩,眼中满是戒备,“书生,你说的二个声音,其实是一个,都是铃子的声音。”
宁采臣摇了下头,“不对,铃子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声音?”
元真捏着胡须,嘴角边露出冷笑,“呆书生,铃子变大了,发出的声音不也就变大了。”
宁采臣失色道:“这么大的声音,那东西岂不是很大?”
“那不一定,要看这个东西的心情了,也许很大,也许很小,大到你一眼看不到边,小到你一眼发现不了,等你发现了,也许他在你眼睛里了。”
宁采臣悚然发寒,在眼睛里?胡西西死后,他的眼睛里,不就是住着个鬼么!蓦地里想起,胡西西出事前,曾抱着头说,听到了钟声,很响的钟声,这个钟声是不是现在这个?可是,胡西西听到了的,为什么赵四和水境没有听到?自己呢?自己听到了没有?他曾在胡西西体内,感受过那个恐怖的瞬间,那个时候,他听到了什么?
“……叮铃……叮铃……”在静默中,暗哑的铃声忽然响起了几下,顿时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在死人身体内,听到的,不是钟声,而是铃音!虽然这个铃音同现在屋子外的全然二样,死人体内听到的更清脆,更悦耳,不象这个,断断续续的,若有若无的,象是受了什么损伤,比如说,裂了个口子?思索到此,宁采臣又生了新的疑惑,为什么他在死人体内,听到的是铃音?这跟胡西西生前听到的,根本不同了。他在最后一刻,听到的是钟声,夺命般的钟声,为什么轮到了他,会变成铃音?要知道,当时他是在他体内的,感觉应当一样才对,怎么会变成了铃音?这里边有什么差错么?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便抬起脸望了望元真,将这个疑问抛向了他。
楼兰的虫师在听了宁采臣的问题后,神色一变,“书生,你曾在死人的体内么?你竟撞上了恶灵,却逃过了,真是命大。”他说着,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钟声你没有听到,胡西西听到了,是因为你虽在他最后的梦里,却没有完全代替了他,你要是完全代替了他,你不就是个死人了,还会站在这里抱女人么?”
宁采臣怔了怔,“这么说来,别人的梦境,不能完全溶入,那么这个梦呢?我要是保持了一点清醒,是不是可以唤醒了她?”宁采臣说着,向怀内的依人瞧了瞧,他和元真说了这么些话,聂小倩竟没有插嘴,这让他奇怪。谁知一看之下,才发觉小倩闭上了眼睛,小脸苍白,象以前一样,睡着了。他咦了一声,想要叫醒她,转念一想,又没有摇她,“元老师,她在梦中睡觉,是不是累了?”
元真哦了一声,“她睡了么?”
宁采臣道:“是啊,要不然她看到了你,早发火了,还会这么安静么?”
元真瞧了瞧聂小倩,“让她睡吧,不要叫醒了她。”
“为什么?”
“因为她在这个梦境里觉得不安全,也许会让我们躲到更深的梦境,梦里的梦,会更安全些。”
“梦里的梦?”宁采臣重复了一遍,“梦里还可以有梦么?”
“怎么没有,小倩在这个梦境睡觉,就可以再次做梦,梦里做梦,便是加了一层梦境,外力如果要侵入,便会更困难,要控制别人的梦,也会更加难。”
宁采臣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我们都是在小倩的梦内了?”
元真诧异了,“你在梦境这么久,才发现这个么?你可真够呆的?”
宁采臣望着他,上下打量,“元老师,我觉得,你整个人似乎变了,是不是你在梦境中,是个假的?”
“什么叫假的?”元真不懂了。
“你知道的,在梦里,你有可能不是你,要不然……你的虫子呢?”
元真摸了摸后脑,这是他少有的举动,摸了后,他放下手来,“我没有放虫子,你这呆书生竟以为我不是我了,哼,真是可笑,她要在梦里伪造什么,都不能伪造人。要想在梦内有人,她必须拉一个人进来,否则她梦中的人,就只有她才能看见,这是梦魔的一大规则,你明白了么?”
宁采臣啊了一声,“有这种事么?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觉得,在别人的梦里,我是能看到别人的。”
元真摇了摇头,“你看到的,是梦的记忆,不是真人。如果你要是碰触了梦内的记忆,这个记忆会被打碎,再不会复原,你也就弹出了梦境。你要真想在梦内跟你认识的人说话做事,你必须拉他进来,不然这个梦就没有了生命力,没有生命力的梦,梦魔不会要它,梦魔所要的,是越来越多人的梦,这样的梦才会无穷尽,才会让梦魔存在。”元真说到这儿,加强了语气,“就象人一样,梦魔要生存,就需要不断的补充,它需要吃饱!懂了么?”
宁采臣听着,抬手敲了敲脑门,他觉得梦魔这种虫子,真的很复杂,象人一样复杂。这么说来,他在以前的梦境内,是有机会逃离的,只要他打碎了其中的记忆。他打碎过么?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曾经打碎过,那些记忆的碎片。是什么呢?是在什么地方呢?
宁采臣回想了会儿,他在聂小倩的梦里,的确进出过,也就是说,脱离过。脱离的原因是什么,他记不起来。按元真说的,他碰触了其中的碎片,但这些碎片是什么,他弄不清楚,如果他能知道,是不是也表示,以后他可以自行离开梦境?他低着个头,盘算中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巨响,这次已近的很,就在门外,震荡的整间屋子晃动不已。
元真和宁采臣都脸上失色,这东西看来要进来了。“糟糕,糟糕!”元真皱紧了眉,望着聂小倩,“这丫头还没有睡么?”
宁采臣问:“这么大的声音,她怎么睡得着,怕是要醒了!”
“不行,捂住她的耳,让她做梦!”元真说话中,屋门开始吱吱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闯入似的,门在向里突出,连墙壁都感受到了压力,在咯咯晃动中龟裂,照这情形,不用多久,房子就要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