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玙璠凑过身去，手扬了起来，柳姨娘声音颤抖地说：“大小姐，您想做什么？”
手高高扬起来，却轻轻落在步玙琳熟睡的小脸上，爱怜地摩挲着：“柳姨娘为何这般紧张？”
“没有……只是奴婢和四小姐都不慎中毒，怕晦气冲撞了大小姐。”柳姨娘不自然地笑道。
“哦？既然柳姨娘因中毒虚弱不堪，雀儿也已经送交官府，怕是姨娘没有精力照看四妹。”步玙璠微笑着对柳姨娘说，“不如以后由母亲来照顾四妹可好？”翟国确实有不少大户之家，由主母来抚养全部嫡庶子女。
“夫人因寒疾常年卧病在床，身体甚是虚弱单薄，四小姐年幼鲁莽，还是不要操劳夫人了。”柳姨娘恭敬地说道。身为侍妾，只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喊嫡母“母亲”，如若再不能亲自教养女儿，那母女亲情羁绊也就不复存在。
“那让兰姨娘来抚养四妹呢？”步玙璠仍旧笑着问。
“大小姐，奴婢是四小姐的生母，奴婢健在，怎可劳烦兰姐姐照顾四小姐？况且老爷也不会同意的。”柳姨娘将步玙琳的小手攥在手中，惶恐地看着步玙璠。如果让兰姨娘去抚养女儿，恐是女儿的性命都保不住。
“若是父亲知晓是柳姨娘给四妹下的毒呢？”步玙璠慈眉善目突然变得锐利。
“大……大小姐说笑了，奴……奴婢怎么会毒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凶手……是雀儿，已经送交官府了。”柳姨娘声音颤抖。
“凶手的确是雀儿，不过雀儿却是受了姨娘你的指使，不是吗？”步玙璠不慌不忙地说，“姨娘本是想嫁祸于我母亲，只是没有料到，最后雀儿成了凶手。”
“大小姐可不能冤枉奴婢啊，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去嫁祸夫人。大小姐勿要说笑了。”柳姨娘又往床内移了移。
“说笑不说笑，恐怕柳姨娘你和兰姨娘心中最清楚。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何你昏迷，兰姨娘却能在大夫来之前知晓你是中毒。”步玙璠冷冷看着柳姨娘说道，“母亲请华大夫给姨娘看病一事外人并不知晓，甚至青姨带华大夫去你房中时，雀儿都不在，华大夫只是留下了药方供你们去抓药。我已经嘱咐过四妹此事勿要外传，青姨也嘱咐过姨娘你。
“但是，兰姨娘在母亲院子里竟开口就道‘方子是华大夫开的，断然不会有问题’，姨娘你正在昏迷，她怎么知道方子是华大夫开的呢？恐怕这事是你们二人事先串通好来演给父亲的一场戏罢。
“父亲问主谋是谁时，雀儿本来要将你们供出来，但是兰姨娘提前一步开口，暗示雀儿她的弟弟还在步府为奴，雀儿为保弟弟性命，只得撑下一切罪状。不知我说的是否属实呢，柳姨娘？”步玙璠起身站起来，冷冷地看向已经退缩道床角的柳姨娘道。
“既然大小姐已经猜到了，为何方才不向老爷揭穿我们？”柳姨娘略带哭腔。
步玙璠回答：“你以为我当场把事情揭穿，父亲便会治你和兰姨娘的罪吗？错了，父亲会治罪，但只会治你一人之罪。没有人能证明你和兰姨娘合谋，你以为父亲会相信你和雀儿的指控吗？
“我本来还在气愤，母亲可怜你在步府内不得宠爱、孤苦无依，好心令华大夫来给你瞧病，但你反而恩将仇报，诬陷母亲下毒谋害你性命。但是，当我看到兰姨娘如此淡然不争之人，竟会为了争宠，狠下心来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陪嫁丫头磕得头破血流，含冤而去。我想，这世上恐怕还有比我母亲更可怜之人。”步玙璠看着步玙柔沉睡的小脸，苦笑道，“四妹能有你这样一位生母，真是好生有‘福气’呀！”
柳姨娘从床上爬下来，跪在步玙璠身前磕头：“求大小姐念在四小姐的份儿上，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他若是知晓了一定会把四小姐带走的。奴婢保证，以后决不再做此等恶事，求大小姐绕过奴婢，奴婢不能没有四小姐啊……”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和兰姨娘联合起来做恶之时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奴婢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小姐放奴婢一马。”
“念在四妹的份儿上，今日之事，我便替母亲饶过你。但姨娘你最好记清楚了，你和兰姨娘之间那些争宠腌臜之事，最好不要再牵连到我母亲，否则，我便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步玙璠丢下这句话，便气势汹汹离开了。
柳姨娘跪在冰冷的地上，泪痕未干，衣衫又被冷汗浸湿：“我并非恶毒之人，也非执意争宠。只是迫于生计，才能出此下策。”
她羡慕步夫人：即便是不受步佑珵宠爱，仅凭杨太傅在朝中的地位，这嫡妻之位仍旧稳如泰山；没有夫君的宠爱，她依靠自己十间铺子的嫁妆，一样可以衣食无忧。
她羡慕兰姨娘：虽为侍妾，但得夫君宠爱，在步府里，她所生的庶子、庶女，以嫡出般教养，甚至比嫡长女更得夫君疼宠，得下人尊重。
而她，弗柳儿，一名并不得宠的侍妾，没有步夫人显赫的家世和身为嫡妻的尊贵，更没有兰姨娘的巧言貌美和善揣夫君心意的本领。在这步府之中，除了能够给他一方遮挡之地的夫君，她已再无其他依靠。她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不是存心陷害主母，而是希望换取夫君因内疚而来的疼宠，和女儿下半生的衣食无忧。
虽然下毒之时已拿捏好了分量，但毕竟是药三分毒，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苦苦支撑，兰姨娘已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挣扎着身子，仍旧没有爬上床。
她趴在床沿，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庞，耳边响起了雀儿最后的祈求。
“求姨娘不要将奴婢下毒之事告诉四小姐，恐让四小姐伤了心。”
柳姨娘终于昏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