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是自小看着少爷们练武的,刚刚,若非你有极深的内力,根本不可能屏息这么久!”
岑湘心跳一滞,方才危急时刻,原没想这么多,她还不能完全适应现在的处境,毕竟不久之前,她还自认为自己就是岑家大小姐。
如果之前的行为举止还能用疯病解释,那现在岑湘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苏睿心里更是翻搅了千百遍。他刚刚确实没有摸到脉搏,他也可以肯定,那是自然的生理状态,没有人为刻意压制。
岑湘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瑶铃,我是你家小姐,只不过……”
“湘儿!湘儿!”
突然响起的呼唤打断了岑湘,闻声望去,只见一人淡紫着身,正扶在门框上喘气。
“柳公子!”瑶铃有些惊讶,她见柳生抬起头,脸色忽然就变得尴尬至极,再一回头,只见苏睿也很是诧异。
“七皇子殿下!”苏睿一躬身,“你怎么……”
瑶铃下意识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在地上,见岑湘还干巴巴瞪着门口之人,赶紧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下来。
柳生倒也不做解释了,他拉起岑湘的手,连声道:“我这几天不在芸州,方才听人来报,才知道出事了。那批货运往皇后陵寝时曾被劫过,他们想把事压下去,一直谎称是虚惊一场,如今货出了事,我估计瓷器很可能被调包了!”
“被劫,在哪里被劫……谁劫的?”冷汗顺着鼻尖抖落,岑湘陡然觉得心慌至极。
“在遮天林,就一人。”
遮天林……一人……岑湘咬着牙逼自己去想,这感觉太熟悉了,她觉得自己明明可以想起来什么。只差一点……
“后来呢?”
“后来,听目击人说,那人落了一个药包,经查实,就是宫中医女的东西。前几天,她和她的同伙被秘密处死了。”柳生一面说,一面瞧着岑湘的脸色,只见她突然瞪大了眼,如同被临头霹雳一般,血色全无。
第二次了,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却比身临其境更真实的感觉,岑湘几乎要被生生撕裂了。她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耳边嗡嗡作响,她听见有人在喊,“琴踪……琴踪……”
琴踪是谁?
柳生哪里晓得岑湘会突然使力,只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回头去看苏睿,正想起来要提醒他一件事,却只见他一阵急风似地窜出,转瞬间,人就没了踪影。
柳生回宫了……瑶铃才知道,叫了三年的柳公子,居然是长泽的七皇子殿下萧沛。他还只道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现下想来都是后怕。
岑家清净了好些天,倒不是没人来闹事,而是真真没几个活人了。岑家本就勤俭,如今又遭了这晦番气事儿,还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刘管家,偌大的宅子里,也就只剩岑湘和瑶铃了。
这几天,官府的人一直来来去去围着岑家那几个瓷窑打转,岑湘打扮成下人的模样,和瑶铃一起,跟着那些官兵们四处搜集证据。岑湘以前还当真是足不出户,除了管管宅子里的两个窑子,外边的全都是岑弈看着,出面的事儿都不归她。现在一出门,也没人认得出她来。
据官府人称,送往陵寝的那批瓷器里,有近一半都装了火药包。上面包裹的瓷灰,说是与岑家独有的瓷石材质九成相似。查到这里,有人似乎不想再查下去了,就此定案,从此省去麻烦。
瑶铃一直强调,说要将那批瓷器与她相看,却一再遭拒,岑湘断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梗。如果瓷器真的被调包,那么岑家人一眼便能看得出。如若礼部只为了掩饰他们的失职,那么这样直接的阻挠反而更能引起皇上的怀疑。那些不过是小人物,刑部尚书又怎会被压着走呢。
要进宫,一定要亲眼断定,这是岑湘和瑶铃都下定的决心。原本,她们有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求萧沛。但这几日萧沛都在宫里,根本无法通信。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岑湘决定,找个机会混进宫里。
混进宫……瑶铃算了算,这月十五,便是四年一度的大祭天。
“大祭天,不是来年么?”岑湘趴在桌旁,拨弄着烛台里的灯芯。
瑶铃又扳着指头算了算,“没错啊,今年是祈安十八年,正好。”
话音落,岑湘猛地一抖手,整个烛台,连着上面滚烫的灯油都掀在了岑湘浅黄的裙摆上。
“你说什么?祁安十八年?你说今年是祁安第十八年!”
“……”瑶铃没有说话,她看着岑湘惨白了脸,心下又多了一分笃定。
这几日,瑶铃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就像曾经如何对待自己的小姐一样,每时每刻都尽心尽力。岑湘愿意装傻,但现下,她是真傻了。
坠崖那年,正是自己跟随同伴从邻国崇明远道而来,来到长泽。虽然来的目的岑湘还记不起来,但那一次显然遭人围击,至此摔下悬崖。那年,正好是祁安十七年。
一年的空白,难道自己被人救起了?还是她死了一年又得以还魂?
她努力克制着内里的波澜,冲瑶铃笑了一笑,“好,那就等十五。”
长泽,一直沿袭着每年一次的祭天,和每四年一次的大祭天。大祭天,需要六名还是处子之身的少女自愿为天神进贡自己全身的鲜血。于十五日在神台祭拜后,送进宫放血。
这种残忍的祭祀,却被冠以如此神圣的名讳,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愿意献身。因为它的酬劳也是相当可观。黄金千两,够一家人富足一辈子了……
而她们要做的,便是假装献身。等进了宫之后,再想办法找到萧沛。
十四日,夜。
岑湘坐在台阶看了一晚的月,她总觉得,这次进宫的目的,远远不应该那么简单。
她努力逼迫自己去回忆,她想早点知道,她作为另一个人的使命。
瑶铃躲在暗处,冷冷看着她的小姐,她并不震惊,如果十一年前种下了因,那么如今的果,只能让瑶铃确定,那不是一场梦。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姐,早在七岁那年,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