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黄昏。那老道吃饱喝足,喝得那酒糟鼻子通红发亮。见还剩下两坛酒舍不得留下,便从身后取了自家盛酒的酒葫芦,将这两坛酒尽数倒了进去。
宁渊和这老道打过多次交道,每次都见得这个酒葫芦,这一次才算瞧了个真着。
这葫芦约莫一尺半来高,皮色泛青,若不是上面盘了几条小指般粗细的金线,倒真像个刚从瓜藤上摘下来的。这两坛酒倒罢却也不见些许溢出,宁渊再想瞧个玄机时,老道打了个饱嗝,拿起葫芦,也不做声,起身便走。
“师兄!我叫下人驾车送你回山吧!”周正乾追出酒馆喊道。
“不…不必了…叫那小贼扛起我的大纛…随本将起身杀敌去也……”
老道踉踉跄跄,任凭宁渊心里怎生喊道“摔也倒也摔倒也”,脚下就如装了陀螺一般,却总能拔地而起。让宁渊不觉悻悻。
宁渊从马车上取了长幡扛在肩头,跟周正乾道了个别,慢悠悠的跟了去:“这牛鼻子,真把自个儿当成统兵打仗的将军了,还本将的大纛,啊呸!还不是让本帅一泡童子尿给浇了个通透……”
适时,街上行人甚多。这老道拿着葫芦,喝得起兴,边走边唱:“紧打鼓来…慢打锣……停…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啊…***……”
这首神曲,宁渊也颇喜吟唱,也从不敢跟老道这般光天化日下不管不顾。
“这老道此曲唱的,当真是惊天动地泣鬼神般的难听。牛鼻子怕是骚心大发了也,我可要离他远些,一会他被人殴打也别想拉上小爷。”边想边把长幡卷了又卷,把那“铁齿断命”四个字卷了进去。
如此这般,到了那青云峰下,已是月上中天之时。宁渊也不曾见到老道被打,心中遗憾颇多。
这老道上山之时,上一步下两步,眼看就要撞到自己,宁渊刚要闪身让过,却见这老道身影倏忽不见,再瞧去,已在了百十步外。看得宁渊是连连称奇。
他年少气盛,不欲输给这老道,也是奋起直追。这一老一少,前脚后脚,到了这无为道宗宗门破院之内。
“你…睡这间…北边的这间屋子不要进去……”;老道说罢,走进正屋歇息去了。
宁渊累得双臂麻木,甫一进院便把那长幡就地一扔。从井里打出一桶水,洗净身上臭汗,又饮了几口。
老道说的那间屋子,是属东偏房的南边一间,北边那间上着大锁。此刻累得要死,也难得听老道一回话,径直进了南屋。
这屋中仅有草塌一个,别无他物。宁渊乞丐出身也不矫情,往那榻上一倒,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宁渊尚在梦里,便觉耳朵吃痛,睁眼瞧来,却是那老道揪着他的耳朵,说道:“惫懒小贼,快些洗漱吃饭,道爷还要赶那庙会。昨日被你们两个拉去喝酒,一个铜钱也没挣得!”
吃罢早饭。老道背了葫芦,肩膀上斜搭了一个盛药的兜子,宁渊扛了长幡。这二人,慢慢悠悠奔青云寺山门而去。
老道还是在昨日那处出摊,见时候尚早,还无有人来。便取下背后葫芦,刚欲畅饮,想起身后小贼昨日那句“人当然早饭不喝酒……”来,偷偷回头瞧了瞧。这小贼嘴里叼了根草穗,怀抱了长幡,竟是睡着了。把这老道气得,连喝三大口酒。
待到辰时刚过,阳光大盛,来这青云寺上香还愿的人,就陆续多了起来。老道喊起宁渊,让他高举长幡,自家也跳将起来,把这道袍一打,倒也似模像样。
却听老道大声喊道:“铁齿断命!大力神丹!塑身妙药!保龄秘宝!假一赔十,不灵不收钱嘞!”
见着肥硕的妇人,便将宁渊拉过去:“这便是我的孙儿,服我这塑身妙药前将近二百斤,这昨夜服药之后,你看现在瘦的,跟个麻杆,合身的衣服都没了,这不现找了件十一二时穿过的衣物,还赤着脚呢!”
见了那青年男子:“这便是我儿子,想我老道今年八十有六,幼子才一十二岁,七十四岁余威尚有,全赖这大力神丹了!”
见到中年妇人:“这便是我那兄弟,老道这兄弟今年八十有六了,昨日服了我这保龄秘宝,今日便成了这幅模样!”
宁渊被这老道转眼间涨了三个辈分,给这老道又当孙子又当儿子还做兄弟,甚是恶心老道这般做派。得空便溜出去玩耍,老道有时招揽人来,却不见这活招牌,也是火大。
宁渊先前也常赶这庙会,转了几圈便觉无趣,又不愿回去,便从青云寺山门旁,来到了这青云峰一处断崖处。回想这一年多来,家族蒙难,与幼弟和小枣分离,一时唏嘘满怀。
猛然间,这断崖竟似被一股大力折断一般,这最上一角倒头掉了下去。
幸亏宁渊身手敏捷,抽身便躲了过去,看得这块大石轰然掉在了下方山谷中,瞧得也是腿肚子发软,连呼好险:“这倒像是被人硬生生一拳捣烂一般。嘿!我这思维怎么地这般广阔,这般大的石头,就算是周大叔…还有那牛鼻子老道,也弄不出这般阵仗来……”
正寻思着,却听得身下又是“轰隆”一声,连忙俯身下望,却见刚才掉下山谷的那块巨石猛然间从中间断裂开来,喷出了一股子白灰石屑,在那些石屑之中,一个圆坨坨明晃晃的东西,往这崖上,冲了上来。
宁渊心头狂喜,大叫道:“老听说,那谁家的小谁山中打柴遇一巨石爆裂掉出一筐的金银。我宁大少今儿个也算发了利市,发财了也!”
这石屑带起了漫天灰尘。这连声巨响也惊动了许多赶庙会的人前来查看,宁渊怕下手晚了被别人占了先,估摸准了那物坠落的地方,甩开长袖捂着鼻子,撒腿而去。
看见那灰尘之中,那物犹自灿烂,心中大喜,上前便将那物抱在怀里,亲个不停。却听那物口吐人言:“这位施主,你抱俺的头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亲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