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魔教(二)
端木玉不再踌躇,抱着明白便到了院落中的一处厢房休息,看样子应该是女子所住,透着清雅。心中忍不住想到,莫不是找到了那位芜菁长老的住所?还是摇摇头,眼前明白的事情要紧。
明白即便是被端木玉点了睡穴,依旧睡得极为不安稳,双手紧紧握拳,头上是不是流下些汗水,嘴一张一阖,又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端木玉心中难受,想让她继续睡着,哪怕一时躲在梦中多好。一旦她挣开眼睛,就不得不面对这眼前的一切,她杀了自己尊敬的爷爷,而骗她这么做的,是自己,她最爱的人。可惜,时不我待,必须在那些掌门失去耐心之前,说服她。一直到踏入内堂之前,自己都有信心,能够说服她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看到她刚刚痛苦的样子,总觉得,明霆在她心中的位置真的不是一般的高,自己真的能超过他吗?虽不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没有信心,却是生平第一次如此紧张。明白,请不要让自己失望,就像答应自己的一样,无论如何都不离开自己。勉强理清了如乱麻一般的思绪,解开了明白的穴道,惴惴不安地看着她醒来,接着,心便痛了。
明白很清醒,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清醒,转头看向了在chuang边的端木玉,平静地问了三个问题:"爷爷是不是死了?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爷爷便是明霆?"
端木玉也是静静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白,背后的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明白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说:"那端木掌门,您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魔教余孽?"
两人静默不语,房间中一丝声响都没有,连呼吸时该发出的声音都没有打破这沉郁。
端木玉张开了嘴,有千万句话要说,可说出口的却是:"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明白摇摇头,说:"我问了,你会怎么回答?还不是那些你用来诓骗我上千峰顶的理由,你是九华派的掌门,武林正派的翘首,必须与信天教为敌,哪怕你的父亲就是信天教的前教主。不需要问,你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在你看来,这些理由可以用来回答一切问题。你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杀江荻,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废池水墨,甚至可以用这样的诓骗我来这里,说到底就是你是九华派掌门而已。正邪两立,这是我入江湖学会的第一件事,所以,杀了我吧。"
端木玉把明白从*******拉了起来,搂紧了她,说:"你只要跟外面的人说,你跟明霆再无任何瓜葛,便再没有人能为难你。明白,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只是一句话,我们还是我们。"
明白轻轻推开他,还是摇摇头,说:"爷爷死了,死在了我的剑下。他救了我,养育了我,把我变成现在了我,没有他就没有我。你懂吗?没有他,我便不会再是我了。你比我懂,比我明白,外面的那些家伙,不会容忍我活下来的。所以,杀了我吧,用你的手杀了我吧。"
端木玉颤抖了起来,苦笑道:"若是知道今天,我必然不会让你上这千峰顶。"
明白继续摇头,说:"这是玩笑话了,无论今日如何,你都会让我上千峰顶,因为你是九华派掌门。"
端木玉一直以为没有人能完全懂得自己的心思,哪怕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池水墨或者是跟他一样有野心的唐瑜,可还是错了,原来一直有一个人懂自己,就是明白。明白什么都不懂,但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短短三个月,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分析利弊,可也看透了自己,彻彻底底地看透了自己。但这个认识没有让专辑感到一丝宽慰,反而是恼火,恼火她为什么明白,却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思,服软就好,只要那么一句话,至少可以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剩下的事情才好商量。
明白看着端木玉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怎么猜不到他心里想着什么?心下怅然,站到了地上,抬起脚,将没有防备的端木玉踹出了门外,跟着慢慢走了出去,看着周围严正以待的武林正道,冷冷一笑,说:"不就是要杀我吗?何必那么多事?一起上吧。"
端木玉只能愣愣地看着明白冲入人群中冲杀,真的不懂,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太湖帮帮主姜东义拍了拍端木玉的肩膀,说:"本座一向觉得整个江湖里都没什么好东西,可这位明姑娘让本座刮目相看了。端木掌门,如今该是你决断的时候,究竟是选江湖正道还是那位明姑娘。只是可以啊,她偏偏是明霆的孙女。"
如果这话是今日在场中其他的人对端木玉说,他必然会觉得那人别有心思,只有这位太湖帮帮主姜东义出声,才真正能让他好好思索这个问题。从商讨灭魔教开始,这位太湖帮帮主便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所求不过是武林正道的团结罢了。也正因为姜东义那样持中的态度,让端木玉沉下心来,为九华派打算,更是为自己打算。
明白已经不知道打倒了第几个人,还是第几十个人。可惜没有摒弃在手,下手又是极有分寸,没有一个人丢了性命。反而激怒了那些被打伤在地的人,那些人更加恼火地反扑上来。
端木玉深吸一口气,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位掌门一拱手,说:"此事既然是本座惹出来的,自然是该本座来收拾。让各位手下的弟子们收手吧,他们不是明白的对手,本座亲自下场。"
各位掌门都惊讶又佩服地看着端木玉,只有今日一直一言不发的唐瑜与姜东义复杂地看着他。
围着明白的众人在自家掌门、门主、帮主的示意下,慢慢后退,将明白包围在了中间。
端木玉拔出了自己的剑,走到了明白面前,说:"九华派掌门端木玉,请明姑娘赐教。"
明白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剑,用袖子拭去了剑上的血迹,当然不是自己的,应该是某一个不自量力的武林正派弟子吐出的血,笑了笑,用剑划破了自己的左袖,说:"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端木玉点点头,也划破了自己的左袖,说:"那是自然,正邪两立。"
"错了,不是正邪两立,是舔犊之情。"明白说。
两人同时举剑,同时出手,同样一招——白虹贯日。
先收手的是端木玉,对招之时短短的一瞬,磅礴的内力便从剑上传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明白并没有趁机出手,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又一次摆好架势,才出手,还是"白虹贯日"。
端木玉这次可不敢硬接,想起了她身上竹君子多年的内力,侧身躲过,竟学着当年明白制住江荭的那一招,想要空手接白刃,捏住明白的剑尖。
虽然如今的端木玉高出当时的明白不止一筹,可明白也不是当时的江荭,可以任他揉捏。
明白不顾他的手,拿出了拼命的架势,竟似乎是要砍了他的手。
端木玉皱起了眉头,不敢大意,立刻抽手后退,却被明白的剑步步紧逼,竟又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心想,莫不是她真的有心想要废了自己的手,甚至取了自己的性命?
明白一剑指向他的喉咙,杀意满溢,是真真想要杀了眼前之人。
端木玉弯下身子,打了两个滚,躲过了杀招,与明白拉开了三丈远。
明白没有回头,反手握剑,将剑直甩到端木玉面前。没有回头,也知道端木玉会站在哪里。
借了风势袭去的剑瞬息间来到端木玉的面前,目标是端木玉的眉心。
端木玉本就没有站直身子,忽见一剑直取自己的面门,立刻扭身躲过。可这一剑太迅猛,还是擦过了端木玉的脸颊,给那张武林中女子争相爱慕的脸留下了了一道露骨的伤痕。就像明白心中的伤口,痛得入骨、入髓、入血。
明白这才转过身来,深深叹了口气,接着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围观的武林人士面面相觑,明明刚刚已经占了上风,就快将端木玉杀了,怎么就突然倒了?
唐瑜一摇折扇,满满走到明白面前,说:"这是本座下的药,她身上有竹君子多年的修为,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见得是她的对手。何苦让端木掌门送命,还是先迷晕她的好。各位掌门,这如今该如何收场?"
各位掌门立刻称赞唐瑜的先见之明,可话头到了明白身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明白是谁?在场的众人皆知,她有个很难对付的父亲,那位被众人瞒着的武当派掌门梵青道长。不仅仅是武林第一大派武当派的掌门,更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直至江远山继任之前,都是武林中地位最为崇高的武林第一人。该怎么办?杀不能杀,甚至伤她都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所以唐瑜才抢在她与端木玉拼命之前,先将她弄晕,之后的事情才好办。
端木玉盘腿坐在地上,咳嗽了两声,冷冷地说:"怎么都好,先废了她的武功。就算之后梵青道长怪罪,也都推到信天教的身上,毕竟养大她的是信天教的教主。"
江荭自告奋勇地走上前,一掌拍向明白的后心,却被明白体内的内力震了回来,倒在一旁吐出了血。
端木玉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巴山派掌门周秋言,说:"周掌门,我们这些人中,就数您的内力最为深厚,还是请您出手吧。若是真的等她醒过来,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周秋言本就不想出手,先不说自己与梵青道长交好,掂量了下自己的内力,也没有废了明白武功的把握。可毕竟如今在场的武林人士以自己居首,只能动手。轻轻皱起了眉头,来到了明白的身边,蹲下,右手凝力,十成的内力拍向了明白。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一定能行的时候,周秋言站了起来,退后了两步,竟也吐出了血来,摇摇头,说:"本座看,这世上能废了她武功的人,怕是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了。先前不是准备了些镣铐什么的,拿来用上,派人好好看守着。还请唐门主继续给她下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复杂地望着趴在地上的明白,也只能先照着周秋言的吩咐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