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究竟九华派里发生了什么,还是就让九华派的人自己来说明白。
九华派的现任掌门江远山是个极为护短的人,但护短的对象只是他自己的一双儿女罢了。大约是因为夫人早逝的缘故,总觉得全天下都没有自己的儿女重要,可还是因为九华派家大业大,难免还是冷落了他们些时候。等江荻过了十五岁,江荭还是十二岁的时候,端木玉渐渐吸引了江远山的目光。年纪虽小,却武功天分极高,为人谦和但又有主张。相比起已经被溺爱了多年的江荻来说,更有一个做徒弟的样子。
就像是小孩子抢玩具一样,江荻嫉妒端木玉,反而激起了江远山的不满。江远山也将端木玉当做江荻的磨刀石培养,最后的结果是,将江荻这把刀磨钝了。等江远山意识到自己儿子不对劲已经晚了,晚到江荻已经将端木玉视为眼中钉,而九华派的二代弟子也彻底分裂成了两派。结果,江远山选择了无视自己儿子的一切过错,将“护短”二字贯彻始终,一切的过错都怪到了端木玉的身上。可怜的端木玉,什么江远山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不过都是些无聊的江湖人的谣传罢了。深知其中端倪的百晓生也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当一行人来到了洞庭山庄,端木玉料想自己那位师父一定会责罚自己,便暗中嘱咐师弟们将明白一人留在了山庄中,想着等事情料理完再去找她。可惜事与愿违,接她的人成了自己的那位三师弟。
端木玉单膝跪倒在地,说:“师父,弟子回来了。”
江远山将茶杯扔到了端木玉面前,冷冷道:“花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甚至纵容她伤了你师妹,打败了你师兄,你到底在想什么?”
端木玉早已吩咐了师弟们拉住了冲动的池水墨,低下头,说:“都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
江远山一想到居然连自己最珍爱的女儿都受伤了,更是怒不可遏,将整杯热茶都泼在了他的身上,说:“责罚?为师怎么敢责罚你?你可知道衡阳城一战之后,江湖上是怎么说我们的?九华派的大弟子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还是个女人,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江荭虽然答应了二师兄不冲动,可还是护在了端木玉面前,说:“爹,这怎么能怪二师兄?明明是哥他自己一定要和明白比武的,也是他找的地方!这比武比输了,当然是技不如人,关二师兄什么事?”
江远山一挥手,说:“荭儿,这跟你没关系,到一边去!”
江荭用衣袖抹去端木玉脸上已经冰冷的茶水,带着哭腔,说:“爹!明明是哥的不对,你为什么要怪二师兄啊?哥他明明知道,就是二师兄也输给了明白,自己还硬是要上场,是自己找死啊!如果爹要怪,就连我一起怪好了!”
江远山干脆亲自过去,将女儿拉到一边,说:“端木玉,为师说了这么多,你可不服?”
端木玉双膝跪倒在地,也不管茶杯的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膝盖,说:“弟子,服。”
江荻这时从后厅走了进来,说:“这是唱哪出啊?怎么二师弟跪着啊?”
“你刚从永州赶回来,还不好好歇着?”江远山担心地说:“但来的也正好,看为父今日怎么给你出这口恶气。”
江荻笑了起来,说:“我可没有受气,不过就是和一个不知深浅的女人打了一架,才知道她居然是那个空谷的师侄。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师弟没有先告知自己,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有些不开心罢了。说到底,不过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觉得我们九华派低人一等罢了。”
这一句句直戳江远山的脊梁骨,他用力一拍桌子,说:“端木玉,那那个女人呢?”
“明姑娘现在在唐四公子那儿。”端木玉回答道。
江远山又是一拍桌子,说:“明知道那个女人手握门派的弱点,居然将人双手送到唐门手上,你是真的想我们九华派这次输给唐门吧?”
端木玉赶紧抬起头,急切地说:“弟子绝无此意!只是明姑娘毕竟只是客人,唐四公子一邀请,她就过去了。”
江远山深吸一口气,胡子又是一抖,说:“为师就罚你杖责三十,你可服气?”
端木玉以头点地,说:“都是弟子的错,自然该受责罚。水墨,你来动手。”
池水墨的脸色变了三变,终还是跪在了端木玉身边,苦笑道:“师父,弟子下不了手。这事儿弟子也有错,只罚二师兄一个未免有失偏颇,还是连弟子一起罚吧。”
有几个师弟也跟着跪了下来,请江远山责罚。
江远山冷笑道:“这是什么?以死进谏?要挟为师吗?你端木玉还不是我九华派的掌门呢!”
端木玉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变成了这样,说:“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一力承担。”
江荭在一旁哭了起来,拉着江荻的手,说:“哥哥,你不要怪二师兄了,好不好?”
江荻擦去了江荭的眼泪,叹了口气,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性子,可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呢?你要是早点嫁给他,将他栓牢在自己手心里,我又犯得着这么做吗?”说完,转头看向了江远山,说:“爹,这次就算了吧。”
要是平时,听到江荻这么说,江远山一定会停手,可见到跪倒了一地的弟子,还是无法心平气和。说是为自己的儿子出气,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出色的二弟子受了一肚子的气?二代弟子已经少有心服自己的人,就算自己现在还弹压着他们,可等到自己儿子接手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压得住他们?就算是压住了那些小的,池水墨也一定会听端木玉的话。自己的女儿早就一门心思爱上了他,不是存心要让自己将整个门派拱手送人吗?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让江家在九华派站稳了脚,居然要送出去,绝无可能!沉默了良久,站了起来,说:“端木玉杖责五十,其他人不准求情。求情的人立刻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杖责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在了池水墨身上,接过了江荻递来的木棍,用力敲打在端木玉的背上。这每一下就像击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师父这个可恶的护短性子,却完全不知道回护一下自己的徒弟。
江荭已经在一旁哭得说不出话来,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抽泣着。
江荻坐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小声说着些什么。
九华派的人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江荻一派的人在幸灾乐祸,而端木玉一派的人却捏紧了拳头。
终于那根木棍在第二十三下的时候,断了。
池水墨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木棍,迅速扔掉了它,问道:“师父,还要继续吗?”
江远山点了点头,又扔了根木棍给他,说:“继续,才二十三下。”
池水墨深吸一口气,便又开始了。自己没有意思留情,留情只能让师父与大师兄更加记恨二师兄,只能让二师兄在门派里的日子更加难过。可二师兄居然没有叫痛,自己明明下手这么重。这个九华派,还有什么能够让自己待下去的原因?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二师兄了。
江荭用力推开了江荻,挡在了端木玉的背上,叫道:“爹,求求你,不要打了!”
“荻儿,带你妹妹下去。”江远山说:“水墨,手下不准停!”
江荻看了眼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心中自嘲,也只有妹妹一人能够动摇自己的心思,说:“爹,已经打了这么多下了,够了。相信二师弟一定已经吸取教训了,您也该小气了。而且很快就是武林大会的日子,您也不想没有人上场吧?刚刚有个师弟看见空谷带着明白过来了,但还是离开了。三师弟去将人接来吧,大家也都散了。妹妹你就扶着二师弟下去养伤吧,这儿留我和爹就够了。”
江荭赶紧扶着趴在地上的端木玉站了起来,小声问道:“二师兄,没事吧?”
端木玉对着江荭勉强一下笑,看向了江远山的方向,说:“弟子谢师父教诲。”
江远山挥挥手,说:“都下去吧,别都在这儿杵着了。武林大会上都警醒着点,绝不能将盟主的位置送给别人!”
众弟子点头称是,都离开了大厅,各自往各自的房间去了。
江远山冷笑了两声,说:“怎么突然让我住手了?不是你想教训他的吗?”
江荻叹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说:“因为我也和爹你一样护短,不想妹妹伤心啊。这次武林大会之后,就将那个家伙彻底处理了吧。”
“你以为他死了,你妹妹就不会伤心吗?”江远山问道。
江荻想了一会儿,说:“不是还有个三师弟吗?至少嫁给那个没脑子的酒鬼,比嫁给那个整天惦记着她娘家的家伙好吧。”
父子俩同时大笑了起来,谈笑之间便定下了一人的生死,却不问,那人是他们的徒弟与师弟。好一派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场面,牺牲的也只有端木玉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