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不开心?”为什么要用这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他不是该如释重负,然后欣然一笑吗?
“为什么?”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是意味着什么吗?他以为,梓龙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了。
“为什么啊?让我想一想……”说着,她真的就摇头晃脑地思考了起来,忽然,她的视线又对上了墙上的那幅画,“因为,我把你的画弄脏了……”嗯,这个理由不错。
“画?”六年来,只要踏入竹轩,他第一眼看的肯定是那幅镌着紫岚容貌的画像,但是这次,他却完全忽视了它。被江蜜一提,他这才想起了它,然而,他的目光才触及那幅画像上的斑斑血迹,他便急急地拉开江蜜细细审查起来。
“蜜儿,你怎么了?梓龙不是说你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了吗?”
不是问他画的紫岚怎么了,而是问她怎么了。够了,够了……真的可以无憾了。
“我没事,斛律的医术很好。只是脏了你的画……”
“画再画就有了,而你……”忽然他的话顿住。
“我怎么了?”她很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如果按照一般偶像剧逻辑推理的话,那该是句类似表白、示爱的话语,可惜,这不是偶像剧,而剧情从来都不曾朝着她所向往的方向发展。
“你……”你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但是,他却要用这个独一无二去换紫儿……
“算了算了,看你一副便秘的样子……既然你那么会画画,那以后也帮我画一幅好不好?对了,还要题字。”说不出来就不说罢,她何必把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呢?
“好。”虽然他在六年前画下紫岚时便再也没有动过作画的念头,因为那是他的封笔之作,但是,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全部答应。
“啊,对了,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几岁了呢!看你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总让人有种很年轻的错觉,说,其实你已经很老了对不对?”看似很不经意地,她把梗在心里很久的难题问出口。
“不要胡说,我可不算老……”习惯性地揉乱了她已经过肩的发,他的眼底闪着温柔的光芒,“年刚过,我算是有二十四了。而你今年十七,配我刚好……”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调侃,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
“那是我不嫌弃你……”二十四啊,还有一年,紫岚,你能再助他渡过难关的对不对?
是啊,十七与二十四,很不错的组合,但是,他忘了说是属于他和紫岚的。窝进他的怀里,江蜜嘴里娇嗔着,眼里却已离情依依。
“兰陵……离我们成亲还有几日?”
“七日。”话落,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眷恋与痛苦,但是窝在他怀里的她没有办法发现。
“七日呢……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那你天天来陪我好吗?”
“好。”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你们以后要生个大名兰华小名花花的男孩好不好?”
“好。”依旧果断,这是他欠她的。
“你以后每年都要偷偷想我一次好不好?”
“好。”一年一次不够,没理由的,他怕自己会时时刻刻地想她。
“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要原谅自己好不好?”很矛盾是不是?既然忘了,又怎么会知道他忘了她?他是个责任感太重的男人,这样的他注定比常人辛苦,但至少,此刻她要先为他留好退路,她不要成为压在他心头的一个负担。
“……好。”这次,他停顿了很久,但是出口的仍旧是个“好”字。
“兰陵,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的……”声音里有丝哽咽,她把自己的头颅愈埋愈深,像是想在他怀里钻出一个洞来。
她好想耍赖,好想把他的“曾经”抹去,好想不顾一切地他吼叫着:你只能看着我,只能想着我,然后爱上我,我不是替身,更不是弃子,我是江蜜,独一无二的江蜜……可是,做不到,她做不到。呵,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要脸皮,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爱自己……
“我……其实对你很坏。”是的,他对她很坏,坏透了。他就是吃定了她眼里的眷恋,吃定了她的单纯善良,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用她去换紫岚,然后再私自把她的下辈子与自己绑在一起,虽然这是在他当初的计划范围之外的事,此刻却莫名地成了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
“唔……这样算坏啊……”那怎样才算好呢?他的好只会留给紫岚吧,他对紫岚的那种深情,他对紫岚的那种执着……
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原来,这就是爱情啊,她曾经嘲笑过电视剧里那些爱得要死要活、哭哭啼啼的女人,嘲笑她们的懦弱无知、拖泥带水,但是原来她也是她们中间的一员……她们演的只是电视剧,而她呢?呵……
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她不要睡,不要睡!她还没有看够他,她还没有与他说够话,她……她终究不是那个能守着他的人啊……
“兰陵……如果我睡着了,记得要叫醒我……”眼皮越来越沉,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看在眼里的人越来越模糊,然后无尽的黑暗终于把她笼罩。
“蜜儿……好好睡,等你睡醒了,就轮到我去找你,然后……央着你伴我一世。”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苦,就不会感到伤心,就不会……让他再动摇。
看着已经瘫软在自己怀里的人儿,高长恭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多么不舍,是多么眷恋。有一滴不知名的水珠落在她紧闭的眼睑上,他的唇很快覆上,让那滴水珠如同朝露般消失在他的亲吻下,就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你确定这是你最后的选择吗?”忽然,门被打开,斛律龙从外面闪了进来,带进了一室风雪。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高长恭只是大手一挥,以内力关上了斛律龙身后敞开的门,然后轻轻的抱起怀中的人儿,再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细细地用锦被盖住。
“如果后悔,还来得及……”身后,斛律龙不轻不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后悔。”是的,不后悔,错过了今生,他就用来世,用生生世世去找她。而紫儿,她只有这次机会……
“即使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她了也没关系?”他给她喝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会睡上很久,久到足以让她醒来就不再是她。
“没关系。”手,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专注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过了今日,你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再地提醒他,他明明知道长恭是个多么顽固的人。
“不需要。”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那么……七日后,自见分晓。”轻叹了口气,他不明白,长恭明明是那么不舍,明明就是一副深爱她的表情,却为何要执意如此牺牲她?
话落,斛律龙如他来时般悄然离去,小小的竹屋里,只余暖房的小火盆在房里“噼噼啪啪”地响着,暖暖的火光把原本该是阴暗的角落照了个通亮,火光在他脸上忽隐忽现,像是一场哀艳的祭奠。
“这七日,我会一直陪着你。蜜儿乖,好好睡……”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然后拉出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放了进去。那是一枚钱币,钱面上有四个字四个字——佳五矢止,竟与置于紫岚画像前桌子上那枚一直被人忽视的钱币一模一样。
“‘佳五矢止’……记得我还等着你猜出谜底来……”在来世。轻轻地说着,恍若喃喃自语,然后他执起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与她一起握住那个“佳五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