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是王哲和他姐姐一起来的,他姐姐说,在家里王哲老是问她零点二四餐厅在哪里,姐姐回答在人民医院附近。王哲又问人民医院在哪个路上。他姐姐说是新建路。姐姐问他有事吗,他只是摇摇头。低着头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也没憋出个什么来。第二天,他还是问姐姐了,“坐哪路车到人民医院?”他姐姐讲这些的时候,隐约发现他扭向窗外的脸有点泛红。那天的太阳有些燥热,晒得我浑身热烘烘的。
我和王哲、小敏三个人经常趁着经理不在偷偷窝在包间里面聊天,不断回忆曾经的有趣记忆。每当我重复起鞋子上的乌龟时,王哲总是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总是会说我卑鄙,而小敏总会羡慕地望着快要打起来的我们大声地笑。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三个人是怎么也不能那么轻松地坐在一起了。各自的心事,各自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电话就响个不停。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接听了:“喂。”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一阵超大噪音在我耳边响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
“什么呀?”我问,脑袋也清醒了。
“小敏答应我了。”王哲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
“答应什么了?”此刻我的大脑已经完完全全醒来了,想到昨晚王哲说的事,但我仍不愿相信,我追问。
“答应和我在一起。”王哲镇定地说。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袋嗡地像是炸开了。我穿着睡衣,蓬着头,直接跑去小敏宿舍了。
我了解小敏,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就投入另一个爱情了,她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人。我了解她,我太了解她了。我知道小敏和王哲是属于同一类型的人,他们像一对双胞胎,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他们在干什么?不对,不是这样的。
小敏宿舍的门是微微开着的,似乎在等待着我来。小敏正在洗衣服,我站在门口开门见山地很认真地问她了:“你答应王哲什么了?”
小敏没有抬头看我,很平静地说:“难道我和王哲在一起,你也不同意?”
我的心竟不由得一紧,这话听来有多么弦外之音。
“小敏!”我突然忘记了我为什么要急急跑来以质问的语气和小敏说话了。我倚在门框上,只是望着小敏,我伤害小敏真的是太深了。我没有资格那样对她说话。
就这样,王哲和小敏在一起了。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以前和王哲的种种。老实说,一直以来我都很依赖王哲,不论做什么都会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哪怕最后不听他的,我也会像走程序那样,经问过他。就连高考志愿表我也是让他帮起草的。我只是负责最后的撰写与签名。
现在,他有女朋友了,突然忙碌了,也不打电话来了,突然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了消息。在我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就突然走开了,我很不能适应。经常能梦见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女手牵着手,蹦跳着从我身边走过。
上午只有两节课,由于是班主任的课才没有同学逃课,但很快也就下课了。我和大家一样,在还有十分钟才下课的时候就收拾好了书包。因为大家都准备今晚出去吃饭,庆祝专业老师包庇了我们,不用因为罢工而被处分。
下课铃响了,就等着老师发话了。
“好,准备下课,班长和闻凛先留下。”
“我们先去餐馆了,你们马上来哦。”王莲莲说着就拉起书包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
能发生什么事把我和班长都联系到一起呢?我只是班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卒,班长就所谓的将军呢。我想遍所有的可能,最后都被否定了。我们只能巴巴地望着班主任了。班主任等所有同学都走掉了,前后都关上了门。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
班主任静静地看着我们,很郑重地说:“两位同学,你们的入校的体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体检结果出来了,干什么只留下我们两个人呢。直觉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师像是很为难似的依旧看着我们,我盯着老师慢慢蠕动的嘴,他开始宣布了:“你们被检查出是乙肝病毒的携带者。”
我呆掉了,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班主任在说些什么。
班主任立刻补充道:“你们周末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具体的情况,——”
我再也听不清楚班主任在说些什么了,眼泪瞬间决堤了。在我的认识当中,虽然不是很了解乙肝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但我知道那个是一种病,一种受人歧视的慢性病,一种被别人排外的大三阳小三阳。
班主任轻轻把手放在我的肩膀,说:“没事的,你们还年轻。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学校也有老师是携带者的,已经都二十多年了。”
才二十多年,我的眼泪更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别有心理压力,有的人是一辈子也不会发病的,只要你保养得好。”班主任也着急了。
“会死吗?”我打着颤,但还是问了我非常害怕地问题。
“不会,不会,只要你注意得当,完全没事的。最重要的是心态。”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颤抖。班长也围了过来,他出奇地镇定:“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是呀,走出这个教室,你还是要恢复以前的生活,知道吗?你要坚强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哦,自己回去查查资料,没事的。”
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却不知道怎么拿了,班长帮着拿过书包,扶着我站起来,对我说:“我们今晚还有聚会呢。”他说的很轻松,像没有他的事一样。他那时的眼神,也是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的,像大海一样深邃,镇定。
走到学校大门口,我终于冷静下来了。我停住脚:“我不想去了。”
他没有松开我紧握着我臂膀的手,很坚强地看着我,对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毒携带者离乙肝还是有距离的。你看,学校知道了我们这个情况怎么还让我们继续留校的呢,为什么不让我们退学呢,这个携带者没什么危险的。放轻松一点。你不为生活积极努力,生活就会放弃你。”
我被他的话震惊了,很长时间都直直杵在那里。
“我们一定要为我们正常的生活而坚强。”接着班长告诉我说,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是携带者,在班主任留下我们俩之前,在通知大家体检之前,在决定是否应该废寝忘食备考大学之前。一切的一切,他只是想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我们一定不能放弃自己。要争取。”班长松开了手,“就把它当作感冒来对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