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餐馆时,大家已经开吃了,桌脚旁摆放了两箱的啤酒。王莲莲把我一把拉到她那桌。
“你们迟到了,罚酒!”
大家都拍着手开始起哄了。“要惩罚,要惩罚的。”莲莲递给我一瓶刚刚开启的啤酒,见我没反应过来,她就快速地往桌上的空杯子里倾倒。
不断往外涌的白色泡沫像极了我内心的翻滚。从没有蘸过酒的我端过酒杯昂头一下就灌了下去。抹掉嘴角涩涩的酒水,我重重摔下杯子:“再来。”三杯下肚,我还是不知道啤酒是什么味道,失去了味觉了吧。
班长正在看着我,不断的向我使眼色,这些我知道。可此刻,我就是不想理会,我就是想放肆。
“你怎么哭了?”王莲莲逼近了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问我。
“这个酒太难喝了。”我抹了一把眼泪,伸伸舌头,“苦!”其实,那是我内心的味道。
那时候的那种味道又何止只是苦涩呀。是百味交集吧,到现在我还说不清楚呢。
“这也能把你喝得泪流满面呀。”大家都笑了,又不以为然地回到各自的座位开始拷问班长了。
笑了好呀,总比大家坐着为我流泪的好呀。我也笑了。接着又有谁问我想不想再喝了,我大笑,狠劲点头。
班长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喝了。”又对着其余的同学说:“她好像有点醉了吧。你们大家也不要多喝,喝酒伤肝的。”
我知道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伤肝,伤肝怎么了,肝坏掉了,就要死了吗?有病毒了才要死呢。”我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我端起别人的酒杯开始灌酒。
“你,你醉了。”
“我没有。伤肝,伤肝怎么了。”
班长又想夺走我的杯子。我发火了,我站了起来,冲着满屋子的人大叫:“我是尼采,我是太阳,挡我者死!”
大家都拍手称我是现代诗人,有创意。
班长和王莲莲扶着我让我慢慢坐下。我靠近班长的耳朵,告诉他:“我没有醉,就让我放纵这一次。”
我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就让我醉这么一次吧,让我把这一生的酒一下子全部喝完吧。
“别让自己太难受。”班长小心地提醒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了。
接着男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来进酒了。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反正之前要的三箱啤酒是不够了,又叫了几箱过来。
不知何时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站也站不稳,我就坐着自己喝。等到桌上一片狼藉了,聚餐才不得不结束。
脚步开始不协调了,走路迈步都需要别人的扶持了,舍友扶着我慢慢往学校走。我努力转过沉重的脑袋问我身旁的人:“我的手机呢,我要打电话。我的手机呢?”
我看到身边的人竟然都是一个模样。但我一直我固执地认为我的意识跟我的行动是一致地,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我现在想的就是平时想做而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某个不正确的时机而没有实施的事情。
肚子里的东西在经历着世界大战,疯狂的翻滚着。我刚一张嘴,就吐了出来。同学使劲拍打我的后背,我趴在路边,肠胃都快翻腾吐出来了。一直吐到舌头发直,头直摇了,才算舒服一些了。
莲莲和舍友扶我起来,我不要。我说我要打电话。舍友扭不过我,只好帮我掏出书包里的手机。
按着发苦的喉咙,我艰难地按出一串非常熟悉的数字。
“喂。”那头的他说话了。
“嗯。”我答应了一下,刚想说话,却止不住泪流满面了,我大声哭了起来。同学们也有喝醉的,有的笑,也有的哭,就我的哭声在乌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认真,生生的在漆黑的夜空撕开一道口子,楞是没有留下一点血来。
王哲着急了,不断地问怎么了。我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我说不出一个字来。舍友抢过我手里的电话,对着电话解释:“对不起,她喝醉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听到他在电话很着急,很担心。我能够听到。
我没有醉,我能记得王哲的着急与担心;我能始终记得班主任对我宣布的,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我记得。我忘不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醉,却还是醉到这个时候。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我一点也不想挪动。宿舍没人,床沿上沾着一张便条:我们帮你请假了,你醒了,桌上有吃的。好好休息。
有很多人关心着我的。我还是哭了。可是,当知道我是乙肝的病毒携带者,她们还会这样吗?我不敢继续想象,只是眼泪流淌得更加厉害了。
我突然很想和严荐晟说话。翻爬下床,我打开了莲莲的电脑。我现在的心情很乱,很麻烦,他肯定会很冷静地告诉我此时此刻我该怎么做。
我上了聊天QQ。严荐晟在线的。
我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怎么说,他就发话了。他问我:“和我在一起,好嘛?”
“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女生!”我慢慢地打过去。
“是呀,你是一个倔强任性的女孩子,就是那么强悍地的存在我的心里。”
“我不强悍,我是小白菜。”我问严荐晟:“你才认识我多久呀?”
他似乎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他很快回答说:“爱一个人的程度和认识时间的长短没有多少关系。”
我告诉他:“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我真的很不想承认。眼泪吧吧地往键盘上掉。
三四秒的时间,那边是没有反应的。三四秒的等待时间在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漫长的呀。三四秒之后,他才开始慢慢写字。
“是骗我的吗?”他问。
“不是。”我很坚定。
“那个应该是没事的。”他似乎很镇定,但却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坚定。
他没有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很坚定地告诉我,他依旧喜欢我。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完全看不清楚屏幕。我渴望此刻有人站在我的身边,能为我擦掉眼泪,能给我一个拥抱,我渴望得到关爱,渴望被人爱。可是,我能告诉谁呢,能让谁知道呢。
我趴在桌上开始小声地哭起来,眼睛埋在手弯里,真想永远都不用抬头。
当我又能收拾自己情绪的时候,我看到他说了很多话。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相信你。”
“乙肝跟乙肝病毒携带者不是一个概念,只要你肝功能正常,你就是正常的。你只是携带病毒,不一定会发展成乙肝的。让我来照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