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
夜风寒凉。
皎柔的月色之下幽静地坐着一名全身素黑的女子,而那一袭青衫的清俊男子却是负手站于她的身后,与着女子一同静声眺望山脚下的那片灯火通明。
自方才上了山顶之后,她便是维持着这副模样瞧着山脚下敛眸发呆,而立于身后的男子倒也是极为体贴的,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也静静地站立于她的身后,不曾开口打破这片静谧,直到之后听闻女子又是一阵急促地咳嗽声时,才是柔声告诉那女子该回小木屋了。
“你之所以肯一直静静地待在我的身边,不就是想知道三年前所发生的事么?”黑衫女子浅淡一笑,瞬时万家灯火熔于她的双眸成了烁烁星辰,耀眼无双,“如今未曾在我这儿讨一个说法,便是想离开了?”
“来日方长,你若是想说,我便能等。”
他见她一时间并无回去小木屋的意思,便是将阿谌方才交与他手中的那件紫黑色风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不知道她这三年之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瞧着她如今的模样,似是受了许多的苦与磨难,若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若不是瞧见了她的面容,若不是最终她自己亲口承认了,恐怕事到如今他都十分地难以接受眼前这名一袭黑衫的沧桑女子便是三年前那名风华正茂的绝代佳人柳素衣。
“来日方长?”
话落柳素衣又是浅浅地一笑,若是瞧仔细了,柳素衣方才那一笑真是脱尘绝俗,一身的风华绝代直叫人晃了眼,仿佛不经意间又是看到了三年前,那名让人只一眼便觉惊艳的女子。
“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随时会死,许是明日,许是下月,又或许……下一刻便会死。”
世间之人,任谁谈论到“死”这个字眼之时均是闻风丧胆的,然而如今的柳素衣却是极为清浅地道出了那个字,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已是叫她对死无惧了,若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下一刻便会死去,她不会觉着害怕,然而却会因着遗憾。
“为什么?”他踱步至柳素衣身前,“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瞧着你的模样似是真的受了极重的内伤,那个阿谌不是大夫么,怎么连他对你的病亦是束手无策吗?”
“三年了,什么都变了,唯独你齐舒毅,却是没有改变分毫。”
依然这般地细心体贴,依然将女子视若珍宝,只不过是对每一个女子都那般地体贴罢了。
齐舒毅是名极好的男子,然而却不是个专情的人,这样的男子好则好矣,却是叫他身畔的女子一个个都无法安心下来。
“我没变,萧煜亦是没有变——”
“他娶了穆莜然为妻……咳咳……他将我们当年的誓言通通抛诸脑后,他怎么没有变?”
不待齐舒毅话落,柳素衣早已是按耐不住地道出了心中嫉恨许久了的话。
“你不能将所有的责任全数推在萧煜的身上!”
齐舒毅本是想好好与她理论一番的,只耐着听到了莜然的名字,又是想着方才在街道上时,莜然与柳素衣两人分明是在交谈之中的,莫非说——
“你与莜然是怎么认识的?为何相识?你——”他冷了眼眸瞧着柳素衣,双眸之中泛出丝丝警惕,“该不是想借着莜然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罢?”
“方才还说三年之中什么都变了,唯独你齐舒毅没有变,如今再听听你说话的口吻,这才是发现时间果真能改变一切,连带着你,都是变了呢。”
柳素衣斜扬了凤眼瞧着站于身前的齐舒毅,虽是动气然而神色却是依旧淡然,平静地似是受过极好家教的大家闺秀一般。
原先听着墨痕说来之时,她只道是墨痕过于疑心,如今听着齐舒毅这般说来才是得知,那小子竟是为了一个已是嫁做他人妇的女子念念不忘,穆莜然你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叫齐舒毅这么个花心之人对你显露出百般的怜忧来?!
“要说我与萧煜这三年之中有无改变,权看你此时的心情,夜色已晚,想必我也不好再做打扰,我本是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然而如今这话用在我们几人身上似乎并不是十分贴切,我无意多言,临走之前,只想替萧煜申辩一句,他娶莜然是迫不得已,爱上莜然却是命中注定!”
齐舒毅话落便是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那个叫做阿谌的男子瞧起来是极为在乎素衣的,若是许久不见素衣下山定会亲自前来寻找,他如今在意担忧的想来不该是素衣的安危,而是好生想想怎么与萧煜诉说素衣未死的事实。
齐舒毅走了几步远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蓦地回身与柳素衣说道,“因为将你当成朋友,所以才没有在意你是绒人的身份,暂且不管你此番进京的缘由,我劝你莫要使心计,对轩烨国不利,萧煜不允,对莜然不利,萧煜更不允!”
他娶莜然是迫不得已,爱上莜然却是命中注定?!若是她敢对莜然不利,萧煜会不允么?
柳素衣挑了眉瞧着齐舒毅远去的身影,鼻翼间冷哼一声。
好一个命中注定!
若他萧煜与穆莜然是命中注定的姻缘,那么三年之前自己与萧煜的那段情又是成了什么?